難熬的日子叫度日如年。
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吃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看全天下最美的風景,也絕得度日如年。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隻是手牽手一起蹦跳著壓馬路,哪怕隻是排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夕陽落下,黑夜吞噬黎明,也覺得是似水流年。
他們一起度過了青春歲月中最美好的時光。
九歲那年,以為捉住那隻蟬,就捉住了夏天。
十九歲那年,以為吻過她的臉,就能和她到永遠。
年少時總會對未來有著各種不切實際的美好期待。
可是——
到底有沒有一種永遠,能夠永遠不改變。
……
大四那年,李偉畢業後去了春城做音樂。
他一直瘋狂的喜歡音樂,想要成為一名歌手。
李偉和所有自以為才華出眾的年輕人一樣,覺得以自己的能力,簽約唱片公司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滿臉振奮的推開閃爍著理想光輝的唱片公司的大門,踏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意氣風發的走了進去,結果被前台直接攔住了。
他留下自己錄好的demo,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租的房子裏。
等待……
等待……
製作人的電話卻仍舊沒有打過來。
然後,他跑了一家家的唱片公司,在前台留下了一張張demo,帶回了一份份失望。
以前他看去閃著金光的唱片公司大樓,變成了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他踩在唱片公司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卻仿佛行走在滿是汙泥,飄著殘羹剩菜,翻著白沫,惡臭熏天的下水道中。
去往唱片公司的那條路,不在是通往理想世界的光榮之路,而是荊棘密布的原始叢林。
這時,他本來唱歌的酒吧也倒閉了,換了一家酒吧後,他的收入變得極不穩定。
他開始考慮自己下一頓飯在哪裏,晚上睡的床在哪裏。
他看不到未來,覺得自己是一個廢人。
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讓他備受折磨。
他想混個人樣,結果自己卻沒個人樣,自尊心和心理壓力的雙重作用下,讓他和衛靈通話也變得越來越少。
在現實生活中處處碰壁,他開始覺得自己看不到未來,自己這個沒有前途的人不配和衛靈在一起。
而且,當一個男人麵對心愛的女孩子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會讓人發瘋。
衛靈生病了很難受,在電話那頭聽到衛靈沙啞的嗓音,他眼前頓時浮現出她蒼白的臉。
要是他在身邊,他可以隨時隨地照顧衛靈,為她忙前忙後。
可是,身處異地,他無能為力。
衛靈和閨蜜吵架了很傷心,他能夠體會到衛靈的心情。
衛靈的閨蜜他也熟悉,要是他在身邊,他可以組織幾個人一塊吃個飯,又沒有大仇,相信隻要他操作一番,兩人就能迅速和好如初。
可是,身處異地,他無能為力。
某天夜裏,他以兩地分隔,異地戀太累為借口,向衛靈提出了分手。
衛靈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在愛情來臨之時,女孩有時候比男孩更加勇敢。
……
畢業後,家在杭城的衛靈不顧家人的反對,來到了京城工作。
李偉到火車站接衛靈,看到那個女孩的瞬間,他的一顆心都飛揚了起來,心中被感動填滿。
他發誓要好好對待衛靈,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為兩人創作美好的生活。
起初重逢的日子,自然是非常甜蜜的。
可是,李偉的音樂之路一直沒有起色,看不到希望,讓他心中滿是焦慮。
而衛靈的事業卻發展的不錯,她工作能力很強,收入遠遠超過李偉。
李偉去參加衛靈閨蜜的飯局,他坐在席間,努力的不去說話,祈禱所有人都看不見他,當他是一團空氣,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帥哥在那裏工作啊,能把我們衛靈這樣的大美女追到手,條件一定很好吧。”一名閨蜜笑著問道。
“對啊,平時我們問衛靈她都不告訴我,藏得嚴嚴實實的,害怕我們把你搶走啊。”另一名閨蜜也是笑道。
李偉麵紅耳赤,支支吾吾,低下頭吃飯。
做音樂是李偉的理想,他從來不認為堅持自己的理想是一件羞恥的事。
但是,他做音樂根本沒有混出頭,平時還要靠衛靈接濟他,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李偉擔心讓衛靈丟臉,所以選擇了沉默。
誰知這時,衛靈注意到了李偉的表情,她伸手握住了李偉的手,用一種驕傲的語氣說道:“我男朋友是做音樂的,在我眼中他是個藝術家。”
一名閨蜜眼睛一亮,笑道:“歌手啊,帥哥唱過什麼歌?”
衛靈道:“他現在還是在地下樂隊,不過他很有才華,有朝一日他一定會站上舞台的。”
“地下樂隊?”
幾個閨蜜眼神隱秘的碰觸了一下,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地下樂隊,說的那麼好聽,不就是窮逼一個嗎?
理想?
理想能當飯吃嗎?
裝什麼清高?!
此時,已經到了2000年,正是理想主義逐漸消亡,拜金主義開始抬頭的時期。
李偉自然注意到了那幾個閨蜜的眼神,也知道她們內心的想法,很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能在心中一聲歎息,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像黑夜般席卷而來,將他包圍了。
衛靈握著李偉的手微微用力。
李偉抬頭看向她,衛靈對露出如同冬日暖陽般的笑容。
瞬間,一股輕盈的、溫暖的、柔軟的感情從心底洶湧而出,將他包裹住了,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縱使是全世界的人不相信他,甚至連他自己有時候都不再相信自己,可還有那麼一個人堅定不移的認定自己一定行。
李偉站起身來,找了個借口,跑到衛生間偷偷拭去眼淚。
……
春節,在衛靈的強烈要求下,李偉去衛靈家去見了叔叔阿姨。
有些問題是難以逃避的,當衛靈的父母打聽起李偉的工作時,李偉低頭不語。
他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一個男人應當負起的責任,諸多情緒混在在一起,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但李偉知道自己不能繼續沉默,他坦然的說出自己的工作,說了一大堆話,態度誠懇,表示自己一定會拚盡一切努力為衛靈創作好的生活。
可是,有些時候言語是沒有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力量的,好聽話誰不會說啊。
老兩口沉默了許久,看在衛靈的麵子上,衛靈的爸媽總算強行壓抑住心中的不滿。
最終,衛靈的老爸歎了口氣道:“年輕人,人是要吃飯的啊。”
衛靈的父母沒有繼續多問,但看李偉的眼神中滿是懷疑。
李偉想要給衛靈的很多,但能給的卻很少,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心如刀割,心髒被刀剁成了一片又有一片,感到整個人都散架了。
是啊,他有什麼,他不過是會唱歌罷了,有個屁用。
……
平時生活裏的開銷,基本上都是衛靈在負責。
他在理想的道路上掙紮,衛靈看到他疲倦不堪,會帶他出去吃大餐。
衛靈的朋友們討論自己男朋友給自己買了什麼包包的時候,衛靈卻將自己的錢省下來,連漂亮衣服也舍不得買,李偉過生日的時候,給他買了想要的音樂設備。
李偉感覺自己像一隻可恥的水蛭,在吸著衛靈的血,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窩囊廢!
他想過!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放棄音樂!
他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踏上了音樂這條路,但是他又不想半途而廢……
他有時候很羨慕自己的那些同學們,向往他們那樣循規蹈矩的生活。
可是,誰讓他看見了理想世界散發的光芒……
如果他不曾見過那璀璨光芒,或許他也不會受到如此折磨。
他不忍心讓衛靈陪他過這種生活,他感覺自己在拖累衛靈,在痛苦的思考後,他再次提出了分手。
理想成了凶手,謀殺了愛情。
衛靈哭了,問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當說出“不要她了”這四個字時,衛靈淚流滿麵,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望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