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見他這麼哭窮,以為是在提醒自己預付店資,誰知這林員外說完了客套話,便指使下人,從客棧外扛了幾頭豬羊牲畜進來,非但絕口不提住店錢,反而還給他送了幾十兩銀子。
林員外臨走的時候,暗示步安該去縣衙裏見一見本地知縣,步安隨口應付過去。
照他看,這寧陽縣上下,既然都留意到了七司,照例該試探一番的:今日林員外過來送禮,是唱的紅臉;知縣暗中傳話,招他去縣衙,便是要唱白臉了。
步安暫時不願表明立場,也沒那閑工夫,陪本縣鄉紳打太極,因此根本沒把林員外的暗示放在心上。
倒是七司眾人,頭一回感受到了身為“官兵”的好處,興致頗高。
步安隱約瞥見晴山鬱鬱不歡,也不知道她是因為昨夜的那番對話,還是覺得他收了寧陽縣官紳的好處,便是要與他們同流合汙了。
倒是張瞎子提醒步安,幾百年前閩中醫聖薛攀,便是寧陽縣人。
步安聽他這麼一說,突然想起,昨夜茶樓的林掌櫃,就曾提起一位薛姑娘,心說莫非這薛姑娘,就是薛攀的後人。
七司大多是越州江湖裏的道修,醫家傳人一個都無,若是能招攬到一位醫聖傳人,實在大有裨益。
一念及此,他便找到客棧掌櫃——這人也姓林,看來和茶樓的林掌櫃一樣,都是林員外家的奴仆——說自己久聞寧陽薛氏大名,想要登門拜訪,請他找人帶路。
掌櫃的當然不敢拒絕,親自領著步安出了客棧。素素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頭。
一大清早的,街上冷冷清清,步安剛想問,昨日裏渾渾噩噩的百姓都去了哪裏,卻在街尾看見一處施粥棚子——有人那些百姓,在粥前排起了長隊。
“這是鄙號的東家出資設的粥棚。”林掌櫃一邊跟粥棚前的夥計打招呼,一邊向步安解釋。
“林員外當真仁義。”步安隨口敷衍。
林掌櫃聽不出他話中有話,自顧自道:“城中鄉紳富戶,隻要家有餘糧的,都在自家產業附近,擺一兩個這樣的粥棚。若非老爺們慈悲,城裏早就餓死人了。”
“這些人吃飽之後,便整日遊蕩嗎?”步安也有些好奇。
“那也不成,趁著早晨施粥,集中起來,方便管束,也會領他們去幹些活,午後便散了。難管得很,一個個餓死鬼似的,飯吃得多,活幹得少……”林掌櫃搖頭感慨:“上個月我店裏還有三個夥計,年紀大的那個,後來也成了這樣子。原本還在粥棚幫忙的,現在也要靠施舍過活了。”
步安不再說話,隻是一邊走路,一邊默默看著這荒誕的場景——這寧陽縣倒活像是個集中營,隻是在這裏,獄卒們一不小心,也會變成在押的囚犯。
縣城不大,不過一炷香功夫,林掌櫃便將步安領到了薛姑娘的宅門前。縣裏白天進出無礙,送到了地方,步安就讓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