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捕頭是個老實人,又在公門中當過差,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分寸,這半年來,為七司看門,稱得上兢兢業業,步安早有打算提拔他,讓他當這個監軍,也算是人盡其用。
眾人見李達麵相憨厚,不像難對付的樣子,又怕再多嘴頂撞,拂了步爺的興致,沒有好果子吃,便都紛紛稱好。
至此,這簡單的賞罰之規,就算是立下了。
宋蔓秋站在運河岸旁,看著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低聲感慨道:“祖父果然不曾看錯,步公子於治人之道,確實有手段。”
“晴山姑娘還真是個寶,怎麼竟被他收到了賬下。”宋世畋雖然不服,卻也不好反駁,隻是搞不懂,晴山姑娘為什麼會對步安如此唯命是從。
“且看第三條規矩又是什麼?”宋蔓秋踮著腳往那邊瞧。
人群中央,步安清了清嗓子道:“這第三條規矩,說來也簡單!每旬盛會前,各營分派五人,充作代表,結陣對戰,依照戰果,獲勝之營先入席,敗者居後!”
超乎他的預料,這一條規矩出口,卻是迎來了最大的反應。
人群沸騰般叫好,仿佛憋著一股子勁兒,要靠手底下的本事,來占據一個好座次!
人群之外,運河岸旁的宋氏兄妹不由得對視一眼。
“練兵之計?”宋蔓秋道。
“三五結陣,正是軍中戰法……”宋世畋眉頭微鎖,突然想到什麼,撫掌歎道:“豈止如此,他這練兵之法,大有玄妙。”
宋蔓秋不解道:“有何玄妙?”
“你看這兩百餘人,像不像一團散沙?”宋世畋搖頭道:“可要不了多久,這六營便會各自凝成一股繩索。”
宋蔓秋恍然大悟。她看著六營中人,各自聚做一團,推舉今日出戰的組合,間或商量著戰法,不禁悠悠歎道:“榮辱與共,同仇敵愾……”
“這小賊還真不可小覷。”宋世畋搖著頭轉過身,踩著跳板往船上去。
“哥哥,你不看他們如何對戰麼?”宋蔓秋問。
“都是些土雞瓦狗之輩,有什麼好看的。”宋世畋頭也不回。
“一會兒晴山姑娘還要撫琴聚靈呢。”宋蔓秋提醒道。
宋世畋腳下頓了頓,還是沒有回頭,隻是聳聳肩道:“我不食嗟來之食。”便上船去了。
“臭脾氣。”宋蔓秋笑著搖搖頭,沒有跟上,自顧自站在岸旁,遠遠看著荒地中央,一夥兒江湖人拉開架勢的對戰。
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形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叉著腰往這邊走來。
“你也不愛看熱鬧嗎?”宋蔓秋笑著問。
“我家公子說了,打打殺殺的,小孩子不許看。”素素白了她一眼,氣呼呼地答道。
宋蔓秋被她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又想起宋世畋先前的問題:晴山姑娘為何對步公子如此唯命是從?
這一點,她也想不通。
“小娃娃,你知不知道,晴山姑娘為什麼這麼聽你家公子的話?”她笑吟吟地問道。
素素鼻子出氣,哼了一聲,一臉不屑地說道:“她欠著公子的錢呢。”
宋蔓秋絕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眼前竟然浮起惡霸財主逼窮苦女子做小的畫麵來。“欠了多少銀子?”她脫口而出道。
“整一袋子銅錢。”素素氣道,答完了才覺得不夠說明問題,又補充了一句:“那是我家公子在子敬街上說書掙的,辛苦錢!”
“說書?”宋蔓秋當初剛到越州,打聽七司時,聽街坊們說起過“步執道說書”的典故,此時看著人群中央的少年人,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大半年前,他窮困潦倒、腹中空空,不得不說書謀生的情景。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約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宋姑娘頭一次覺得,步公子或許未必會入贅餘家。至於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