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過到了十月初九,初九這天的中午,來了一位稀客:剛剛結束了軟禁生涯,官複原職的嘉興同知張懸鶉。
這位張大人五十出頭,本來身寬體胖,經過最近這一劫,一下瘦了不少,精氣神卻很足。
張懸鶉這回過來,看似是問步安有什麼吩咐,實際卻還有一個目的:步安答應過他的知府官職還懸而未決呢。
自己連個九品芝麻官都沒落實,卻先要替人張羅從四品的知府官銜,步安想想也覺得諷刺,這真好比是大姑娘做媒,先人後己!
不過他也知道,張懸鶉這事兒,隻是時間問題了孔浩言堂堂布政使,從他嘴裏說出“盡力而為”四個字,分量可非同一般。
因此,步安隻對張懸鶉說了一句“總要去吏部走個過場”,便教他服服帖帖,安安心心了。
張懸鶉一走,步安便吩咐花易寒,手裏這些宅院田舍可以開始賣了。
第二天,十月初十,邪月九陰的最後一日,一大清早,步安住著的望秀街小院門前,便圍滿了前來興師問罪的步氏族人。
步安搬了張竹椅在院門這邊坐下,隔著門喊道:“日子不還沒到嘛,你們急什麼?”
門那邊傳來七嘴八舌的叫罵聲,罵他出爾反爾,趕在期限之前,竊賣地契。
步安笑著問:“這麼說,你們是真鐵了要我拿出地契來?”
院外的步氏族人自然一口咬定,有年輕的族人不知是自告奮勇還是受了指使,竟動手砸起院門來。
“我這人心善,看不得骨肉相殘,因此最後再問一遍,真的不改主意了?”步安大聲問道。
說完這句,他根本懶得去聽那些鼓噪,起身走開。
宅院另一邊背街的小門,素素把著門朝步安招手,花姑娘站在門外,緊張兮兮地左右張望。
步安施施然出來,繞道一旁的巷子往街麵走去,素素捂著嘴緊跟上去。
花姑娘綴在後頭,壓著嗓子道:“公子都有官府撐腰了,又何必裝神弄鬼。”
步安頭也不回地答道:“師出有名,方能以德服人嘛。”
三人剛來到巷口,就聽見街麵上喧嘩起來。
步安快步跑了出去,隻見那處院門已經被砸開,步氏族人早已衝了進去,而在街道對麵,一隊足有幾十人的衙役隊伍跑了過來。
跑在最前的捕快還沒來到院門前,便厲聲喊道:“大膽賊人,火患當夜便是你等呼嘯街巷!今日竟敢強搶民宅!來啊!全給我綁起來!”
半炷香後,步安站在院子裏,麵對著清一色被五花大綁的步氏族人。他身後的院門由幾名衙役守著,外麵的街坊早被清退了。
姓董的中年捕快一臉諂媚地站在步安身旁,柔聲問道:“公子,您看這些人……”
“你竟勾結……”前些日子被拗斷手指關節的那個年輕人剛剛開口,就被守在他麵前的衙役一巴掌抽在臉上,打得一嘴血,連門牙都斷了兩顆。
那衙役打完這一巴掌,還不忘回頭征詢似的看著步安,像是在說:“公子,這一巴掌打得過癮不過癮?”
這時,那位滿頭白發的三太爺叔突然痛哭流涕,哽咽道:“安兒啊,此事確是我們糊塗了!你念在同族的份上,大人不計小人過……”
“大人不計小人過?”步安搖搖頭道:“我隻聽說,惡人還需惡人磨……你們謀財不成,眼下輪到我了!董捕頭,派人,抄家!”
抄家二字一出,院子裏頓時哭喊一片。步安冷哼一聲,瞧都沒瞧一眼,朝董捕頭道:“這些人全給我下獄,等我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再說。”
“好嘞!”董捕頭聞言趕緊點頭,朝衙役們喝道:“沒聽見嗎?還愣著幹什麼?”
步安避開人群,朝正屋走去,沒走幾步,便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地喊道:“都是一家人,你怎麼下得去手?!”
他回過頭,像看一條瘋狗似的看了那人一眼,正是步翠雲的男人,那個姓田的商賈。
“一家人?”步安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難道忘了?我的家人十年前就已經死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