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聽得一驚,心說:是自己哪一步出了紕漏?還是中丞大人出言試探,要從自己的神情反應中,讀出一點真相來?
這就有點麻煩。
假如李嶽隨口一句,自己就嚇得全交代了,顯然很傻很白癡;可假如李嶽、孔浩言兩人已經掌握了點什麼,自己還嘴硬不承認,就有點敬酒不喝喝罰酒的味道了。
活成了人精的老家夥,果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這番前思後想隻不過刹那之間,李嶽話音剛落,步安便長歎一聲道:“於公於私,我都想殺他……隻可惜不能手刃仇敵。”
這一句話說得很巧妙,前半句是借大義為自己開脫,後半句則有兩種不同的解讀法:一種是說,人不是我殺的,跟我沒有關係,我不過適逢其會;另一種是說,事情就是我幹的,但借了阿四之手。
一言及此,他便用眼角餘光暗中留意孔浩言的反應。
李嶽在試探步安,步安也在試探李嶽,兩人段位都不低,不會被對方從臉上讀出異樣,可置身焦點之外的孔浩言孔大人,卻相對放鬆,不會保持同樣程度的機警。
果然,孔浩言聞言抬頭看向李嶽,同時微微點了點頭,眉宇間有一絲輕鬆的笑意,像是在說:我就知道試不出來吧?
李嶽搖搖頭,瞪了步安一眼道:“步鴻軒前車之鑒,你要引以為戒,須知善惡到頭終有報,投機取巧,終非大道。”
這家夥明明什麼都沒試探出來,還要裝出一付“就此放你一馬”的樣子,步安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麵上卻不得不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
這時,孔浩言拿手指輕敲桌麵,笑著道:“步鴻軒人是死了,可如何定罪,卻還有些講究,若是十七條罪狀統統坐實,步氏一族勢必在劫難逃,族產也要悉數罰沒……”
藩台大人這是要堂而皇之地談條件了嗎?
步安略一躊躇,便滿臉苦澀道:“青龍步氏本是布衣,幾代人胼手砥足……”
他剛要把步鴻軒那套“咱步家也不容易”的說法照搬過來,孔浩言卻似乎格外體恤他,商量般朝李嶽道:“李大人要是不為難的話……”
李嶽聞言擺擺手道:“邪月臨世,狼煙四起,聖上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嘉興府些許亂相,自當大而化小。”
這麼輕飄飄就過去了?步氏族產保住了,是不是就能落到我手上了?步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步安小友,你意下如何?”孔浩言笑吟吟問道。
“晚輩全聽兩位大人做主。”步安心說,步氏族產有田有地有銀子,充公罰沒實在可惜,不要白不要,步老賊反正死了,大事化小算什麼,就是送這老賊進英烈祠都無妨!
孔浩言捋著胡須道:“小友果然淡泊名利。”
步安聽得莫名其妙,心說我明明是伸手要銀子,怎麼扯到淡泊名利上去了?
孔浩言笑著解釋道:“臬台張大人重陽節前,曾往越州一行,回來之後,便對你讚不絕口,要保你為官。”
張居平張大人重陽節前為了巡察平亂拜月教之事去過越州,步安自然是知道的;他當時離開越州,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可這跟淡泊名利有什麼關係呢?
“步鴻軒是你養父,他一死,你須丁憂三載……”孔浩言道。
丁憂?丁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