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微子啟帶著喜氣的聲音便是這個時候響起來的。未遲抬頭就見這新任的右相大人被一群滿身酒氣的同僚擁著,站在自己桌案前的階下。
“?”
未遲一愣,而後笑著挑眉等待微子啟的後話。
元宵佳節,宴遊之時拋去身份之談,微子啟今日應被灌了不少酒,一張臉給酒氣熏得通紅,但絲毫不損他芝蘭玉樹的俊秀,隻是叫他多了幾分煙火氣。
“陛下,微臣與諸位大人做賭,飲酒三壺,得首個猜燈,這贏得的第一盞燈,願贈陛下,祝願陛下吉祥安康,福壽萬年——”
微子啟說著,雙手捧燈,將那盞畫著稚子嬉戲圖的琉璃走馬燈舉至額前,由未遲身邊的內侍接過去。未遲看了,那是做工精細,意蘊極好的一盞燈,連提燈的燈柄上雕的都是青鬆與仙鶴。而字謎則是“一家十一口。”,可以猜出一個“吉”字。
這不知道在祝願什麼,畢竟個人有個人的吉法,但總歸稱心如意了就是吉了。
未遲笑著收了,然後抬手找人去取了遊廊左邊第三盞燈來,對微子啟道:
“你既送了朕東西,朕也不好不給回禮,你且猜猜這隻燈籠,若猜對了,這燈籠便是你的了。”
微子啟不慌不忙地接了燈,隻瞧了一眼,就見上麵寫著“此生不為草莽。”於是他沉吟片刻便笑著答曰:
“多謝陛下賜燈,微臣以為這謎底應是:我輩豈是蓬蒿人。陛下讚同嗎?”
“微右相不愧是國之肱骨,才思敏捷。這燈歸你了!”
“謝陛下!”
微子啟行禮,抬頭看了一眼未遲,隻見她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繡金鳳穿牡丹的禮服,雖不是平日裏她喜歡的素雅隨性的風格,但另有一種端莊妍麗的美,美好的叫他不敢多看。
他們心中湧動的不是一種情緒,但確實是相視而笑了,隻是微子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見到未遲了。
上元節後又是五日休沐,然而五日之後未遲卻並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
永安四年一月二十一日,宮中突然傳來未遲已吐血昏迷兩日的消息,遂休朝會。
病來如山倒。
可能是因為之前未遲一直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子,之前瞞得太好了,以至於消息一出來,滿朝文武都是猝不及防,甚至其中又不少慣有疑心病的老狐狸懷疑這會不會隻是放出來的假消息,用來測試眾人的忠心與否。隻有微子啟確定這是真的,可他寧願這是假的。他覺得自己快要急瘋了,可是毫無辦法,因為宮中戒嚴,他甚至再入不了宮。隻能在微府的院子裏來來回回地空繞著圈。
自知道未遲不好了開始,京中大大小小的寺廟,道觀微子啟一個不拉的都去拜了,他在每個神佛的塑像前虔誠地去跪拜上香祈禱,他前前後後貢了千百盞長明燈,也跪過求過千百次,但毫無用處,甚至他也知道毫無用處。但他仍請了一尊菩薩回府,日夜跪拜,因為他覺得他也是再不做些什麼,大概就要發瘋了。
永安四年一月二十七日,未時三刻,昏迷了八九日的未遲醒了過來。
她甚至披衣坐了起來,聞訊而來的和晏沉默著把剛熬好的藥推到她的麵前,但又被未遲沉默地t推了回去。
未遲的臉色很蒼白,嘴唇幹裂,因為微微笑起來,她同樣失去血色的唇瓣裂開,滲出了幾道血絲。她輕輕的溫和地說:
“今天就不喝了吧。和晏,我們都不要做無用功了。”
“……也許,還有辦法……會有辦法的。”
“嗬~”
未遲從鼻腔裏哼出一聲輕笑,沒有搭和晏這句話。她轉過頭看窗外陰沉的天空,在很遠的地方厚重的雲層塌了一塊,有還有些虛弱的陽光傾瀉而下。她說:
“和晏,我想出去看看,想去撫香亭,在裏麵太悶了。”
“外麵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冷了。”
“沒關係,我不怕冷的,也可以多穿一點,而且還有太陽呢。”
可能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吧,未遲的聲音格外的輕柔溫軟,聽得和晏心中忽然一軟,是有些虛弱的柔軟,仿佛被人撈在手上擰臉巾似的擰了一把,從中流出了苦而酸澀的液體,然後他就失去了力氣和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