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談話(2 / 2)

“未遲你就不問問,我綰發的手藝是從何而來的嗎?”

“你願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我何必問?”

“未遲啊未遲~你就不能有點姑娘家的好奇心麼?”

“……”

“在這世上最沒有用,最容易招致禍患的,便是好奇心了。”

未遲本來想這樣答的,但是最後並沒有說出口,她忽然意識到容桓也許有話要說。未遲手中像把玩一柄匕首那樣把玩著一支玉簪,難得遷就地笑著接口問下去,

“那麼,敢問陛下,您這樣好的綰發手藝是怎樣練就的呢?”

“……是為我母妃學的。”

“周太後?”

未遲有些驚訝地挑眉。

“不是……未遲,你,”容桓一下又一下的梳著未遲細軟的頭發,垂眼問道:“你曾去過桐宮吧?”

“沒有。”

未遲心中一驚,腦中閃過表麵荒涼的桐宮中那個被銀鏈鎖著的那個瘋女人,但很快又鎮定下來道。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聞言,容桓縱容地笑起來了,他說:

“好吧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

未遲握住手中的簪子,全身肌肉不自覺地微微緊繃起來,她沒有再出聲。容桓一笑,仿佛也並不在意,隻娓娓自顧自在她耳邊絮絮地說下去,

“……我有一個母妃,其實我對她不曾有多少記憶,因為所有人都告訴我,她在我五歲時就歿了。”

說這話之前,容桓以為自己多少會有些不能開口,但實際上,話一開始了,接下去便再容易不過,他甚至如常地笑了,偶爾未遲還能從銅鏡看到他的瞳孔,那裏麵居然還有那麼幾分懷念的意思,他說:

“我登基不久後曾有一次清點宮室……然後我在桐宮發現了她,一個瘋子。我查過她,才發現那居然是我原本應該已經死去的母妃。再後來,因為宮中人心難測,很多時候,普通人其實遠不如瘋子叫人舒服放心,尤其是已經被人遺忘的瘋子。於是每當我覺得活的透不過氣了的時候,便會去桐宮坐一坐,與她說說話……”

“她不讓別人太靠近她,有時卻願意讓我接近。於是後來,在她安靜不發瘋時我便給她梳梳頭,於是一回生,二回熟……不過這兩年朝野動蕩不安,內憂外患,我已經很少去看她了,她大約已經不認識我了,許還要撲過來咬我了。”

“所以——”

未遲略一皺眉問道:“我們第一次交手那次,你便是被她傷了?”

“嗯。那幾日事忙,我去的少,她情緒不太好。怎麼?你會害怕嗎?”

未遲沒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容桓就笑了。

“未遲你……”

容桓從未遲手中接了玉簪,在銅鏡裏斟酌著為未遲簪上,然後扶著她的肩,從銅鏡裏與她對視,他很認真地問:

“未遲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見見我的母妃?我也與她說過你,說不定他還記得呢。”

“……願意的。”

沉默了一會兒後,容桓聽到未遲的回答。他瞧著高興極了,語調都輕快得往上飄:

“那好!待雪都化了,天氣再暖些,我帶你去見見她吧。我們一起去看她!”

“好。”未遲這麼答著,為他所感染,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可是,不知怎的,自那日以後,天氣似乎一直不好,雪倒是化了,隻是陰雨連綿不見陽光,成日裏濕冷得厲害。

而容桓的身體也一天天差下去了,人一下子瘦得嚇人,抱著未遲時,未遲隔著幾層衣服都能感覺到骨頭硌手,可總是也沒有辦法。

早朝是停了有些日子的了,他們也顧不上朝野上下的那些流言蜚語了,藥換了幾遍,容洵昏迷著的時間仍比醒著的時間長。

未遲日日在懷仁殿守著容桓,一邊還要看折子,兼顧朝堂,裏裏外外地忙著,看那消瘦的樣子也不比容桓好到哪裏去。和晏倒是看不見,可是每天把脈都叫和晏直歎氣,偏偏該說的話他其實都已經說過了,都沒有用。

他想起勸未遲千萬不要陷進去,受情之一字左右了。未遲那時隻神情淡漠地說:

“他若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他,他不害我,我便不動他,江湖恩義罷了,左右得了什麼?”

和晏當時隻聽那一句“他若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他”就想皺眉,如今他的擔憂應驗了,他都不知道是該歎“果真如此”,還是該歎“怎能如此”了。

時值靖恭六年二月中旬,距和晏所保證的十個月還有不到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