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燈下美人巧笑倩兮,嬌嗔軟語,雖然是反駁,但周小公子哪裏還會計較,隻是輕拍著薛娘子的玉手笑道:
“薛姐姐你可別為子啟兄圓話了,都知道你慣會偏袒他的。你想啊,你們學戲是唱了給恩客們聽的,可他——你說她學了幹嘛?唱給他爹聽麼?微尚書打不死他!”
“終歸會有那麼一個人呐,想給她唱個千百折,就為博她一笑的人。”
薛娘子尚還沒有想好怎樣的說法,微子啟反而自己先開口了。
周小公子是什麼人?那是自打小在女人們裙帷間打滾,從來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微子啟這麼反常的一句話自然便讓他聽出滿心的大戲來。
他當即端著酒杯攀上好友的肩,笑得曖昧不明的樣子,道:
“怎麼招?這聽著,子啟兄,你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呐!我還以為你在這方麵上這一輩子都不會開竅呢!原來是還沒有遇上對的人!來給兄弟說道說道唄!兄弟我先給你探探口風去,你放心!不管哪家,我不行還有我娘,我祖母呢,定給你說和了!哎呀呀~這得是什麼樣的姑娘啊~一下降住了我們探花郎,嘖嘖……”
“是個求而不得之人呐。”微子啟歎了口氣在心裏默默地說著,麵上卻笑著不露半分地把話題帶偏了去。
“原來你還有閑心顧得上我。我可聽說你家祖母不正在給你相看人家呢嗎?我記得前幾天是說蘇大學士家的四小姐是吧?怎麼樣了?聽說那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啊。”
“……漂亮是漂亮沒錯,但那又能怎樣……”
蛇有七寸,這婚事便是周小公子最近的七寸。
所以此時聞言,周小公子那一張玩世不恭的俊臉立刻垮了下來,悻悻地吸了下鼻子,老實坐好了,聲音裏居然有些可憐兮兮的意思:
“……蘇家那個四妹妹啊,祖母是對她滿意的不行啦。因為她有才學……但子啟兄,你是知道的,我就一個草包,她說的那些,我哪裏聽得懂?都說不到一塊兒去,自然就是相看兩厭了。娶回來做什麼?添堵造孽麼?”
“……若是六妹妹能變成六弟才好呢,她們倆說話常常說著說著就是詩詞歌賦,聊的開心,那才叫天作之合呢!”
“那你怎麼辦?跟你祖母提了嗎?不娶她的事。”
“提了…… 就是才提,就被祖母拎著拐杖追著打了一路……也沒個結果。”
“你祖母?打你?”微子啟喝著酒,看好友的眼神似笑非笑。
京城裏眾所周知,隨國公府的老祖宗最疼周小公子這個最小的孫子不過,一天天的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不然也不會把周小公子養的紈絝至此。哪裏會舍得打。果然,周小公子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還是改了口:
“……是打我爹,祖母一直罵他沒有教好家中子弟,個個都不省心。繞著我家聽鬆堂打了三圈……所以這幾天,我爹總給我找不痛快,我懷疑他就是想報複我。”周小公子心有戚戚的。
“隨國公大約也是被教訓得狠了吧。”微子啟忍笑道。
“那倒是,你別說——我家祖母不愧是跟祖父是上過戰場的巾幗哎~老當益壯!”周小公子一下來勁了,看著居然還有些自豪。
“那現在你就是要娶蘇姑娘了?”
“我心裏還是覺得不要吧…… 就算不提我的終身幸福,也不能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啊。而且,再怎麼說她也是六妹妹的知己呀!又還是個美人,讓美人傷心可是大罪,何況這可是傷心一輩子的事情。”
周小公子說這話時認認真真的,看著正經至極,他雖然平日裏招貓逗狗、耀武揚威的事兒沒有少幹,但唯獨從來不碰那些欺男霸女、害人終身的勾當,總之還是個有點底線,把人當人看的主,微子啟也因此願意與他相交。
“那……我給你出個主意要麼?”
“要!什麼什麼?快說說聽聽!”
周小公子一下子活過來了一般,眼睛裏好像都是星星地湊到微子啟身邊去,殷勤地倒酒捏肩,好話如流水般倒出來,極盡諂媚之事。那眼巴巴的樣子,叫微子啟不由想起自己還胡鬧那時養的一條京巴,於是他笑了起來,附耳過去細細說與周小公子說了有半刻鍾,聽的周小公子一雙眼睛閃閃發光。
待微子啟說完,周小公子便也顧不得什麼花魁娘子了,隻兩眼發光,興衝衝地往家裏跑了。微子啟看著一笑,飲盡了杯中殘酒,站起來敲了敲隔屏,把剛剛很識眼色避出去的薛娘子叫進來,繼續去學他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