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中的畫麵是凱旋而歸，把自己的旗幟插在敵人的城堡上，而一旦閉上眼睛，腦海中的畫麵卻成了自己的部隊在城牆下被射成刺蝟。
而每一次驚醒他的，卻是身邊肥龍的鼾聲，如雷貫耳。那是夢中的鼓角爭鳴，是洗刷戰場的疾風驟雨。
自己真的不是當領袖的材料。領袖，需要過硬的心理素質，起碼能在高壓之下安然入睡，而不是像他這樣，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領袖，可以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信步閑遊，可以坐在敵人的屍體上，吹口琴。他們不是鐵石心腸，不是司空見慣的冷漠，而是沉著冷靜。他們不應該悲天憫人，他們不會為過去的犧牲而悲痛，隻會思考未來的方向。
朱三沅對自己失望了。
長久以來，他自認為有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誌。文韜武略，隻是懷才不遇。因為現實生活中，隻需要一個晝夜加班、任勞任怨的程序員，而不是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軍事將領。
他無數次地對這電腦屏幕露出鄙夷的表情，這麼簡單的程序也敢叫“十大熱銷遊戲”？那些死肥宅懂個毛？我要是回到三國時期……我要是生在五代十國時候……
現在，他來了。如他所願，他是一個小“貴族”，他來到亂世……然而他的內心卻還是一個脆弱的程序員，脆弱到一想到要打仗就睡不著覺。
夢想總是遙不可及。他想哭。
透過窗戶，他可以看到外麵的天空。星光閃爍，黑得徹底而深邃。
他突然覺得，窗外的夜空，就像妞妞的眼睛。
妞妞的眼睛黑多白少，像處於昏暗光線下的貓咪的眼睛。同樣是黑得發亮，就像茫茫的夜空，盯著它，似乎就要被它吸走。又像是無底深淵。
不對，還是像深邃的夜空和神秘的宇宙。因為深淵沒有光亮。而夜空有星光的點綴，一閃一閃亮晶晶。
平時，朱三沅不敢跟妞妞對視，那雙眼睛有魔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雙窗戶的背後，同樣有個未知的、遙遠的宇宙。
他想笑。
笑妞妞真的好傻好天真，難得一次穿越，還想著做“畢業論文”。看肥龍，多灑脫，徹底拋棄偽善的麵具，激發原始的獸性，回歸本我；或者像自己這樣，過一過當領導的癮，順便拯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成為自己夢寐以求的大英雄，被永載史冊……
“完了完了……這小子要耍酒瘋了……”
耳畔是肥龍的聲音。
隻聽妞妞笑道：“讓他多睡會兒吧。看他這會兒正做美夢呢，讓他多樂一會兒。”
肥龍撇撇嘴，“你個小丫頭片子懂啥？這就是耍酒瘋。喝醉的人，基本分四種：哭、笑、鬧、睡。這小子占全了三樣，就差‘鬧’了。一會兒還指不定怎麼鬧呢，萬一是裸奔呢？”
原來，天已經大亮，朱三沅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聽二人對話，又感覺似乎真有人在捆綁自己的手腳，於是翻身罵道：“你才裸奔呢！”
“喲，醒了？三沅，你到底夢見啥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哭，是夢見你小子犧牲了；笑，是因為……我沒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