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傍晚,出租車緩緩停在山腳下,等乘客下車後,又飛快逃離現場。

孟槐拖著行李箱,回頭看了一眼,表情不辨喜怒。

出租車還沒走遠,司機透過後視鏡,正好與孟槐的眼神對上,嚇得他又是一個加速,一溜煙地從山上逃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怕這座山,還是怕孟槐。

山腳的風很溫和,吹動了孟槐身上的紅裙,和垂到腰際的長發,緩緩地,再搭配她蒼白的皮膚,一直不曾變過的表情,讓人不由自主繃緊了心弦,別是夜路走多了遇見鬼了吧?

換一個地點和時間,也許出租車司機就不會這麼想,但這裏可是盲山,一個傳聞中最容易遭遇鬼打牆的地方。

盲山最早不叫盲山,具體叫什麼已經不可考,就連山下的老人們都記不得了,但是說起盲山名字的來由,老人們卻是知之甚詳,甚至,有些人就是親身經曆。

“我年輕時候也上過山的。”拄著拐杖的老人坐在家門口,細細對孟槐講著盲山的過往。

“老一輩的總是說這山上不幹淨,總能遇見鬼 ,讓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要山上,可我那時候年輕啊,不信邪,非要上山。”

“當時全國都在鬧饑荒,大家夥餓的眼睛都綠了,看見樹皮都想吃,那山上不僅有樹皮,還有野雞、兔子,都是肉,我為啥不吃?”

“村裏不止我一個人這麼想,反正餓都要餓死了,還不如拚一把上山去,說不定山裏根本什麼危險都沒有,都是老一輩騙咱們的。於是當天晚上,我們幾個抄著鋤頭木棍就上山了,打算套個兔子什麼的墊墊肚子。”

“那後來呢?”孟槐問。

“後來……後來就剩下我一個了唄。”老頭眯著眼睛望望天,眼神空洞,在傍晚的光線下略顯淒涼,“他們都死了……”

即便通過表情無法獲知當初都發生了什麼,但可以確認,那一定是一段令人絕望的過往,以至於他年逾花甲,提起來時依舊是一臉悲傷。

如果換成其他人,在看見一位老人回憶過去,獨自傷懷時,要麼給對方留出一點時間和空間,等他收拾好情緒之後再來問,要麼就是裝作感同身受,同樣一臉傷懷地勸慰:“節哀” 。

但孟槐哪樣也沒選,她麵無表情地追問:“都死在山上了嗎?”

被無情地從回憶中拉回來,但情緒還沒有完全抽離,老人略有些惆悵,砸吧砸吧嘴,歎到:“興許是吧,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上了盲山,什麼死不死的,不都一樣?”

天邊的夕陽似乎是燃燒盡了最後的熱量,在不經意間就已經是日月轉換,夜幕西垂。

老人沒了談論往事的興致,抬頭問孟槐:“天黑了,你要不要在老頭子家借宿,明早再走?”

孟槐搖搖頭:“不了,我要上山。”

說完,拖著行李箱就要走。

老人急得站了起來,一隻腳有些跛,但他也顧不得腿腳的不便,拄著拐杖快走兩步,捉住孟槐的胳膊,不讓她走。

“什麼?你要上山?”

“那山不能去,你忘了我剛才給你講的事了?那盲山上,到處都是鬼影子,隻要入了夜,你就是在山裏轉一晚上也不可能找到路。”

見孟槐表情絲毫未變,想來是沒有打消山上的主意,老人甚至指著自己的殘腿讓孟槐看。

“看看,這就是那年在山上摔傷的,要不是我拚著這條腿不要自己滾下了山,早就跟其他四個人一樣,都留在山裏了。孩子,聽我一句勸,盲山真不是什麼好地方,不能去啊!”

幾十年前,為了找一口吃的,五個年輕人鋌而走險上了山,隻有老人一個人活下來,卻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

他用這條腿,證實了盲山的傳說。

老人不惜自曝其短,暴露出自己的殘腿,也要阻止孟槐上山,這份心意彌足可貴,就連孟槐這種足夠冷情的人,也忍不住生起一絲親近的想法。

她破天荒地管起外人的閑事,勸老人:“既然盲山如此危險,您為什麼不搬走呢?村子裏似乎隻剩您一個人了。”環顧空空如也的村落,隻有眼前這一座房子院中無雜草,其餘早就破敗地不成樣子。

“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就沒人攔住你們這些想山上的年輕人了!”

老人的眼神堅定,與剛剛回憶過去時滿目蒼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明明他曾在這座山上失去了一條腿,明明他心裏清楚,這座山是一個吃人的深淵,但他不僅沒有被山中的危險嚇走,反而決心要留下來,用自己悲慘的經曆,勸走一個又一個上山的人,也挽救了一個又一個生命。

孟槐怔住,眼神透過老人,似乎看見了與他相同的兩個人,也是這樣,為了挽救更多人,不顧自身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