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肅的動作很快, 隨著合同的簽訂,他笑眯眯地坐在那裏眼睛就沒從江逾白身上移開。
雖然江逾白知道他沒有任何齷齪的想法,但還是被這樣過於犀利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
馮導薄薄的嘴皮子開開合合,隨便一掀, 說者不費吹灰之力, 聽者卻是一臉菜色。
“下個月進組開機, 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的組不允許軋戲, 其他的宣傳和通告盡量不要安排在拍攝期間。”
馮肅是個直爽人, 提出的這些都是基本要求, 江逾白完全可以理解,他點點頭, 神色鄭重:“您放心。”
曹可可不住賠笑:“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了,馮導您大可放心,檔期我這邊會協調好, 進組後就專心留在劇組拍戲。”
馮肅擺擺手: “我還沒說完。”
他鳳眼一掀,x光般上下掃射著江逾白:“需要減重,站起來我看看。”
在仔細斟酌後,馮肅放下手中的茶盞,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頜,沉吟片刻:“先十五斤看看效果。”
這江逾白也能理解,畢竟他要飾演的角色是個常年癱瘓在床連抬抬手都費力的病人, 而且劇中的年齡還不到二十, 自然要求清瘦單薄。
他自己倒是沒什麼想法, 減就減了,總不過是為了角色,但是這在商先生眼中, 可是天大的事。
“什麼叫做先瘦十五斤?”商先生俊秀的眉頭微微擰起,語氣都沉了下去,顯然是十分不悅。
他原本是半躺在輪椅中正在閑散地喝茶看報,聞言修長白皙的手指熟稔地操作了控製按鈕,輪椅就緩緩升起。
玻璃花房中半透過窗外冬日難得令人微醺的暖陽,近來他心悸頻頻發作,醫生說他千萬不要受累,江逾白就再也沒準他看過電腦,因此江先生已經提前進入了喝茶看報養生的休閑生活。
見他要起身,江逾白不動聲色地湊上前一步,熟稔地給他揉著胸口,他的先生起身的時候脆弱的心髒總是會發出或輕或重的抗|議。
即便是他從來不說,江逾白也能逐漸察覺到他的克製和隱瞞,甚至因為心髒的發作,兩條被安靜擱在足凳上搭著毯子的綿軟萎縮的長腿,都開始因為這陣不適本能地踢蹬輕踹起來。
然而斷掉的脊髓神經並不能把這種信號傳導給主人,商牧野隻是闔著眼泛紫的唇微抿,有些難耐地低喘。江逾白看得心疼得就紅了眼圈,他吸了吸鼻子從男人的口袋中摸出常用藥擰開喂了他一粒。
口中的苦澀滋味逐漸蔓延開,藥效逐漸發揮了作用。商牧野才覺得幾乎要跳出胸腔的不安|分心髒消停了下來。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中帶著脫力後的虛弱,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像是暖陽下的脆弱的薄雪,仿佛下一刻就要消逝而去。
“好……好了……”他薄薄的唇微動,玉竹般修長的手抬起動作溫柔地蹭了蹭身邊小朋友的臉頰,“沒事。”
江逾白反手握住他,擠出一個笑:“先生不用擔心我。”
他順手端起身邊小幾上還冒著熱氣的養身茶:“喝點吧,壓壓藥味。”
溫熱的茶水順著食道淌入身體中,商牧野才覺得好了些,稍稍打起點精神來,他就微歎了口氣,優雅的鳳眼中溫存無限,語氣也帶著憐惜和不悅:“都這麼瘦了,還要減十五斤嗎?配個營養師好不好?當心把身體弄壞了。”
江逾白湊上去親他的唇,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他笑吟吟地坐下手就格外自然地伸入男人身上搭著的薄毯中,一雙靈巧的手就開始在他腿上揉|捏按|摩起來,他口中不緊不慢地答道:“是呀,我不需要營養師,餓一陣就好了,反倒是先生,最近胃口好差。”
說著他偏過頭去打量男人清俊的麵容,神態認真:“別人過年都會胖一圈,反倒是先生,越過越瘦了。”
商牧野失笑,不過他最近的確是胃口越來越差,心髒上的毛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動作幅度稍稍大些就要吃藥壓製,發作過後渾身都是虛汗,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在藥物副作用和病痛的折磨下越來越脆弱敏感的腸胃。
他虛軟搭在膝頭的手微微掙動,江逾白不想讓他用力,趕緊握住扶了起來,就聽他斷斷續續地囑咐道:“要…循序漸進,阿白……你本來就…胃,不好,小心……一點……”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斷句斷了好幾次,江逾白聽得眼睛發酸,但又無能為力。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健康,甚至願意將這一顆心雙手奉上。
但江逾白又知道,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那恐怕就算是已經換進了他的胸腔,商先生也是要生生挖出來的。
沒有什麼事情比親眼目睹自己的愛人逐漸衰弱走向死亡更加殘酷。
商牧野見他一直強顏歡笑,又心疼得不行,但他這會兒自顧不暇,發作過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得在心裏想著怎麼才能哄好小孩。
歇了半晌,他微歎了口氣,溫聲道:“阿白,桌上有份文件,幫我拿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