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綏朝的靈州城,距京城長安有一千二百餘裏。
餘菀想著阿婆臨終前屢次提及“回長安”的話,又急又忐忑。
她在靈州城回樂縣生活了十五年,從未去過京師長安,更別提“回長安”了。
餘菀倒是記得阿婆曾經提過一嘴,十幾年前,她是從長安過來的。
“回長安”該是阿婆的執念。
餘菀被阿婆一手拉扯大,阿婆有這執念,她得想法子給她了了。
可是,這件事很難。
這兩年來,阿婆時常病痛,餘菀為了給阿婆看病,連家裏僅剩的三間房都賣了。隻可惜,最終也沒能留住阿婆。
街坊鄰居聽到阿婆過世的消息後幫著張羅了張羅,事後留了幾個錢便先後離開了,大抵是害怕餘菀在困難時纏著鄰居不放,他們出出力也算是仁義至盡了。
眼下,餘菀身上僅剩下五十幾枚通寶了,家裏僅有的三間房已在三個月前尋牙郎找了買主,明日再找不到要買奴婢的主家,她怕是要抱著阿婆的屍骨露宿街頭了,畢竟,沒有哪家邸店願意讓該入土卻沒入土的人住店的。
兩張杌子支起一塊木板,阿婆已橫於上麵一日了,麵色蠟黃,五官也有些變形,可看上去還是很慈祥。
餘菀抹了把淚,將白布蓋在阿婆麵上,回身將簡單的貢品擺上,又上了香,之後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她要再去找牙郎,看看今日有沒有要買奴婢的人家。隻是,她離開,阿婆這邊就沒人守靈了。
可她必須再去找牙郎。如果再籌不到錢,明日買房子的人過來,一定會將她們都轟走。
餘菀洗了把臉,麵上因痛哭過久而生出了如瑪瑙一樣的紅印子。
她就這樣去找牙郎,希望他能看在自己可憐的份上,發發善心。
回樂縣有南北兩市,南市大多集中的是當地的商戶,北市多有胡人出入。餘菀不知那個牙郎現下在何處,便先去了就近的南市。
路上聽聞那個牙郎在幫人看驢,便打聽著道去尋他。
餘菀來此,開了眼界。這臭烘烘的地方,人比驢多。
也是,朔方是國朝北門鎖鑰之地,天子為抵禦北狄置朔方節度使,平日裏軍馬都不夠用,蕃馬更是成為軍中力爭之物。是以,普通百姓根本沒有騎馬的資格,就算是富商,不給官府一些好處,也不能騎馬,如此一來,騎驢便成了普通人的高級象征。
餘菀在旁邊等著那個牙郎,小半個時辰才見他將雙方都說服了,一手給了錢,一手給了驢,商量好了午後去官府將市券一事解決。隨後,徐四郎喜笑顏開地走出來,必是得了不少錢。
餘菀在這之前已經買了一個胡餅,捧著餅走上前去,喊了聲:“徐公!您餓了吧?”
徐四郎扭頭,看她一臉紅腫,沒好責備她纏著人不放,便勸她:“小娘子怎麼跟到這來了。這幾日都沒有要買仆婢的人家,即便是有,都是恨不得白將人領走的,小娘子還是回去吧。”
餘菀求他:“請徐公再想想回樂縣裏還有沒別的人家要買奴婢吧。我真的很等著用錢。”
徐四郎也沒接她那個胡餅,反而還掏了十個通寶塞進了她手裏,衝她道:“某也不富裕,你先拿著這些,足夠兩三日的吃喝了。”
“可是過了明日,家裏的房子便逾期了,阿婆的後事也要料理。”餘菀追著他懇求,“徐公,您辛苦一會兒,再想想吧。”
徐四郎一蹙眉,沒了耐心:“光天化日的,你一個小娘子這般跟著某,像是某把小娘子怎麼樣了似的,你快回去給你阿婆守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