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自然是分開用的,男的一著,女眷一桌,女桌在東梢間,男桌在東次間,古言玉身為外嫁回門的女客,被老太太拉在身邊相陪,但食不言寢不語,人與人之間雖然挨得近,整個用膳的過程卻並沒有人開口說話。
氣氛難免顯得有些低沉。
然而,在某個瞬間,這種低沉的氣氛陡然炸了,有個丫鬟在外麵高聲叫道:“走水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頓了頓,男桌那邊秦荀殷最先反應過來,女桌這邊則是古言玉,她立刻放下碗筷,招呼也不打地朝外走,她腳步飛快,險些撞到秦荀殷的後背。
下一刻,桌上所有的人都反應了過來,古靈和莊平薇趕忙扶住老太太往外走,他們剛走出飯廳,就感覺到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古言玉一看那濃煙滾滾的方向,腦殼頓時大了。
“我的書!”她大叫道,提著裙擺一陣風似的往淺雲院衝去。
秦荀殷見勢不妙,趕忙跟著古言玉,其餘人也飛快地朝淺雲院趕,古宏大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打水滅火!”
下人們一窩蜂地各自行動,淺雲院外亂成一團。
古言玉見那熊熊烈火,悶頭就要往裏衝,被秦荀殷老鷹拎小雞似的提了回來,他道:“沒看見那麼大的火?你衝進去就是送死!”
他的話如一盆冷水澆在古言玉的頭頂,讓她恍然間徹底清醒過來。
是的,淺雲院是木頭建造而成的,火勢一起,想擋都擋不住,燒得極為瘋狂,這熊熊烈火連鐵器都能焚燒,何況她骨肉而塑的身板,何況那些書。
白素素死得那樣早,給她留下了什麼呢?
給她留了一個弟弟,除此之外,就隻有那些書和一些嫁妝,但比起那些金銀嫁妝,古言玉更喜歡那些書,書裏有她的筆記,能讓她偶爾感覺到她的娘親曾經也鮮豔地存在過。
可是這一把大火燒得熱烈奔放,燒掉了她娘十之七八的筆記。
古言玉雙拳握得死緊,這大火早不燒晚不燒,偏偏在她回門的這日燒起來,她不相信這是意外,多半是有人故意惡心她。
淺雲院這把火燒得實在太旺了,古家的一家老小都站在火場之外,有人擔憂,有人害怕,有人慌張……古言玉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陶翠翠母女身上。
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她想要指控誰,都得有證據。
秦荀殷一低頭,見古言玉眉頭緊鎖,一副準備查案的樣子,問道:“你有想法?”
古言玉抬眸瞥了他一眼,她嫁給秦荀殷不過三日,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辮子一翹被他無與倫比的煞氣給克死,所以古家的這些醃臢事她其實不想讓秦荀殷知道。
但這事若今天不解決,隻怕永遠都解決不了了。
有人刻意想惡心她,她若是還讓對方逍遙法外,豈不是隻會助長對方的氣焰,讓別人覺得她古言玉是個好欺負的孬種?
“你說呢?”古言玉咬牙回了秦荀殷三個字。
然後她走到老太太麵前,伸手扶摻老太太的手臂,溫聲道:“這場火來得突然,祖母肯定受了驚嚇,還請姑姑扶祖母回屋好生歇息,陪祖母喝喝茶,壓壓驚。”
老太太沉沉地點了點頭:“也好。”
莊平薇見古言玉心情沉鬱,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妹妹,你剛剛使勁兒往裏闖,該不會是想去搶救你娘留下來的書吧?”
古言玉轉身的動作一頓,勉強扯出一個苦笑:“是啊,可惜這大火實在燒得太烈了,那些書是無論如何都救不回來了,我們離開淺雲院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我還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那些書都搬去侯府呢,現在,不,以後,以後都不用了。”
她微微抬眼,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轉身的時候,秦荀殷忽然看見,那雙暗沉的桃花眼有水光在裏麵流淌。
他想,她應該是很想哭吧。
可是她到底也沒能流下眼淚。
好在淺雲院和別的院子是隔開的,今日還未起風,大火沒有蔓延別的院子裏去,趁大家忙得一團亂的時候,古言玉吩咐容青,去將負責打掃淺雲院的丫鬟叫到飯廳。
這丫鬟名叫霜兒,以前不是淺雲院的,後來古言玉出嫁,帶走了淺雲院所有伺候的丫鬟和媽媽,老太太就臨時將霜兒派去守淺雲院,還特意囑咐淺雲院一應陳設不變,因為古言玉很快會回來,沒想到才守了不到三日,就守出一場大火。
霜兒嚇得膽戰心驚,跪在地上時身板瑟瑟發抖。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回到飯廳,隻有管家帶著下人還在淺雲院忙著滅火,這大火一燒,大多人都沒了吃飯的胃口,美味佳肴擺在眼前,重新動筷子的人極少。
古言玉是最沒心思吃飯的那個。
飯廳的堂屋裏大家或站或立,古言玉自然是坐著的,她的麵前就跪著霜兒,霜兒卻臉色蒼白,一副就欲雙眼一閉昏死過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