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證物(1 / 1)

南祁君冷笑起來。

李修拈起紙張的一角迎光而看, 禹吝亦隨著他瞧,而後湊近嗅了嗅。

“焦山墨。”兩人幾乎同時說出。

是“一日而淡,一夜而消”的焦山墨。

“這樣的‘證據’誰又不會做?”南祁君忍不住開口, “焦山墨氣味如此明顯,難道你當下不曾察覺?”

“察覺了。否則, 這個證物也不會在此。”

“禁足期間出宮相會,自然不會留著密信落人口實, ”在南祁君質疑之前, 李修先開了口,“若非此信是以焦山墨寫就,公主恐怕會當場將其銷毀,而不是隨手擱置。如今殿下將其呈作證物,是因為紙張?或是信封?”

“西庭貢紙, ”不等玉河回話, 禹吝便接過話頭,“聽說先皇後喜字畫,隻用此紙。隻是, 貢紙雖名貴, 卻非她獨有,公主想要借此做偽證易如反掌。好了, 先留存。下一件。”

刑部隨行之人將南祁君的兩樣證物捧上來。禹吝接過那箭簇查看,問道:“南祁君, 此箭自何處抵達?”

“是射在我府邸的後門上。守夜的小廝將其呈與我。”

李修則將字條拿出,先查看信封內部, 而後端詳那短短幾句的信。

禹吝見他瞧得仔細,以為他對燕語不能全懂,便殷勤道:“寫的是‘長公主率眾夜襲元泰宮現已動身望速營救。’。”

他從那人手中接過字條, 來回看了看,而後想要收起:“此物無甚可疑,卻也易偽製,暫留待比對筆跡吧。”

“慢。”李修卻抬手將其按住。

“依南祁君所見,”他目光掃向座下,“此信從何而來?”

“自然是某位義士察覺段玉河夜半出宮害人,便向我通風報信。”

“公主二更與三更之間動身,信三更時便到了王爺府上。送信之人要在察覺公主動向時立即寫好信並在三更抵達殿下府邸,且不說可不可能,這筆跡未免太過從容。況且,平日書寫,留意將墨跡吹幹時,尚時常有一兩處未全幹而被抹開,這張紙上卻沒有任何暈開的墨跡,信封內也不曾染上半點。此人寫罷急信,竟先將墨全然晾幹,甚是可疑。”

話音落下,堂內一靜。

英山君率先開口:“或許此人預先知道公主動向,準備好了密信。”

“既然他早就知道,那又為何非等公主動身才通風報信?若公主真要對先皇後下手,南祁君收到信再趕過去已然太晚。如此一來,此人真正的用心便有待考量。”

南祁君難得沒有反駁。他雙眉微蹙,望著那信出了神。禹吝卻道:“僅憑這個下定論未免太過武斷。或許那人的確早知道公主意圖,卻直到她出宮前才得到時機報信,又或許他怕傳達有誤,留意書寫工整,吹幹墨跡也未可知。”

李修未再堅持。禹吝吩咐手下將證物收起。玉河與南祁君的供詞記錄完畢後,幾人起身,向元泰宮人棲身之地去。

自那夜大家各自撤離後,他們便被看押在雲華殿近旁的幾個大院中,每人皆單獨占據一間屋子,以防串供。當下,眾人經過麵目全非的雲華殿前,到了最大的院子之內。桌椅筆墨都已經準備好,大家陸續落座,禹吝道:“先傳個管事的來。”

侍衛依言打開一扇門,將裏頭的人喚出。來人是個年紀四五十歲的女子。她衣裳髒汙,發間落的灰亦仍在,一團憔悴的人,神情卻難得鎮定。此刻,她朝院中之人一一行過禮,正要開口自陳,英山君卻首先帶著不忍道:“敘嚴姑姑。”

與先皇後相熟的人中,沒有不認得敘嚴的。孝章未出閣時她已是洛家的管事嬤嬤,及至她與先燕帝成親,她跟隨入宮,輔佐她至今。說是輔佐,其實近於管轄。先皇後性子暴躁,心狠手辣,據說數次險些犯下大錯,皆被敘嚴阻止,這才得以穩坐後位。待到她退位遷居,敘嚴自然成為此地的大嬤嬤,統領元泰宮內務。

禹吝打量著她:“敘嚴,你將事發當日的情景報於本官。初七那日有何事發生,夜間長公主何時抵達,做了些什麼,當夜誰當值,火如何燃起,一一道來,不得有誤。”

“是,大人。初七那日清晨,有一帶刀女侍衛求見,說是要拜會皇後娘娘,並呈上一封帖子。當值的褚良褚侍衛來稟告。那時奴婢正在雲華殿,娘娘看完後,要他傳話回去應允。而後,娘娘交待奴婢,今夜四更長公主要來拜會,叫我下去安排。

“這麼說,是長公主請求覲見?”

“是的,那帖乃公主殿下親手所書,還蓋著她的雀印。”

禹吝冷冷道:“公主可要修改供詞?”

“不改,”玉河毫不驚訝,隻如實道,“當夜先皇後與本宮相談時,似乎也隱約流露出是本宮有事相求,主動拜會之意。”

早在離開元泰宮那夜玉河便已經反應過來。兩人的對談之所以如此迅速地陷入僵局,是因為她們都以為自己是開價的那一方。正因如此,她帶來了那張易於偽造,且已然成為空白,不能證明任何事的密信——目前的證物當中,隻有這一個必定出自真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