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大小姐,你…”
青龍大帝剛出聲,波散開靈魂力量的冷道便發現了符殤兒的端倪,隻是…晃眼之間,陡然燃燒的涅龍之火便將符殤兒的小腿焚化為虛無。
“再親冷大公子一下。”
無論冷道如何推離,符殤兒挽上脖頸的雪臂死不鬆開。
人兒直視著冷道的雙眸,最後為心愛的男人印上一抹可觸的溫柔。
未及三息、炎天之主等人便見先前嬌軀存世的聖古小千金,此刻已經在涅龍之火的燃燒下化作一隻僅有尺長的靈魂小狐。
小狐狸躍身而上,一如三十年前,曲伏在冷道肩頭。
“符大小姐,你、你這是做什麼啊?”
見符殤兒的虛幻獸體又輕巧順著肩頭來到他的破爛衣口處,冷道眼眶遽時浮湧一抹濕氣。
“一直陪著主人啊!”
似乎覺得冷道的問題有些多餘,尺長小狐抬起前爪,溫柔地將冷道臉上和脖頸處的血跡擦拭幹淨。
“有時候,本小姐挺嫉妒離傾影的,為什麼她能給冷大公子生下一兒一女,本小姐就沒有那般好命?”
“現在一想,她離傾影也不算好命,有了冷不離和離念冷那兩個孩子,她便有了牽絆,本小姐沒有孩子,自然能了無牽掛地陪著冷大公子永世牽魂。”
“上窮碧落下黃泉,小笨蛋現在知足了。”
眾人凝眸,符殤兒所化的靈魂小狐緩緩爬上冷道脖頸,小嘴在冷道的薄唇上親了親,一語落罷,那小狐又轉過頭望了龍稚和安天一眼。
“父親、二哥哥,回去之後你們給娘親、心姨還有其他的哥哥姐姐說一聲。”
“殤兒不恨他們了。”
留下一聲叮囑,符殤兒的靈魂獸體化作一道水紋光芒,徹底消失在冷道眉心處。
沒有拖泥帶水、仿佛發生的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尺長靈體消失,涅龍之火焚燒過太古神獸所彌散的古老威壓一點點淺弱下來,九天之巔再無女兒的氣息時,這位一統源域妖獸萬族的聖古主宰終究沒能繃住縱橫的老淚,放聲大哭起來。
龍稚痛哭之聲響徹源域,身旁安天緊緊攙扶著父親的手臂,一旁,轉眸在愧疚嚎啕的青龍大帝身上,炎天之主、幽府之主離天、劍聖冷皇、海皇以及冷不離幾人無不是滿目複雜。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想到,麵對冷道的隕落,符殤兒會選擇如此決然的方式。
眾人對麵、穿著破爛血袍的冷道亦是猶如沉木豎於天際,許久、眼眉緊緊簇起的冷道抬手輕撫著眉心。
“小笨蛋哩、”
冷道放下手掌時,臉龐流淌過一抹苦澀卻又充滿幸福的笑意,緊接著冷道手指彈動,一縷血紅色光芒登時浮現在炎天之主麵前。
“喏,天炎主神和原始之主那兩個廢物記憶中尋得的,裏麵有關於母親身份的支離碎片。”
淺舒一口濁氣,冷道再彈一指,又有一縷黑白光芒流轉而出。
“這是本公子為淨化陰域異靈打造的湮靈陣,陣基已經被本公子深埋在陰域中域,事了之後,你隻需進入陰域將陣眼融入陣基即可。”
“湮靈陣並不能完全淨化再次出現的陰域異靈,不過也足以壓製那些家夥到不了皇級實力,神級實力自然更無可能。”
見炎天之主將那兩道能量團接過,冷道淺歎一聲,補充道。
“對了、”
反應過來自己像是遺漏了什麼,冷道手印結轉,一縷混沌流風自其眉心浮出,隨後以洞穿虛空之速融入兒子冷不離的意識靈台。
“為父九踏天道,算是進入化道之境,這是為父先前衝擊化道之境的丁點兒感悟,待得小冷先生到達準化道境界,方可參悟其中奧妙。”
源域天巔,冷道緩聲交代著他所能交代的一切。
“最後麼~小冷先生切記,天道家族不得參與源域種族之間的戰爭。”
傳承過化道感悟後,冷道對兒子定下這樣一條規矩。
“是、”
攙扶著幾欲癱倒的母親,冷不離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
“呼~該說的也都說完了,你們回去吧。”
思慮著再無所言,冷道抬起滿是血痂的手臂,對妻子擺了擺手。
“回去吧、小爺還有點事兒要處理。”
望著無語凝噎的妻子,冷道咧嘴笑著,輕聲催促道。
“小冷先生,帶你娘親和妹妹下去。”
見妻子寸步不移,冷道隻得對兒子下了命令。
天道者話罷,簇著眼眉不讓淚水落下的冷不離凝睇了父親最後一眼,終是狠下心帶著母親離傾影與妹妹率先離開。
“父親、道兒有八字相送。”
家人離去,冷道睇視著對麵白霞凝滯的炎天之主,冷道嘴角勾起,平生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對炎天之主如此稱呼。
‘父親’二字,炎天之主等了五十年。
“誠你之心,守護源域。”
望著氣息默然的炎天之主,冷道八字娓娓落下。
眾人中央,耳畔傳來兒子的叮囑之言,炎天之主卻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於許久後恓惶點頭。
“誠我之心、守護源域。”
炎天之主隱忍著啜泣之聲,對兒子答道。
語罷、源域眾世感知之中,抱著妻子的炎天之主,率先對兒子冷道微微彎身,而身側,幽府之主等人望著身軀筆挺而立的冷道,亦是恭敬半彎身軀。
斜陽之下,無上相送。
“走吧、”
“走吧、”
望著麵前緘默無言的七人,冷道狀似不耐煩的擺手逐聲道。
……
中域、
滿目蕭索的炎天之主等人折身而返,淩空於地麵萬丈高空處。
以炎天之主與冷不離為首,先前被冷道自天穹震下的各個種族強者此刻亦是選擇沉默,數以億萬的武學者抬頭凝望著源域九天。
源域之中,絕大多數武學者並不能感應到天穹之巔的那道血袍人影,卻依舊倔強的抬著頭,恍惚而又滿懷愧疚的目送著什麼。
未時落、申時出、
天之巔、身軀筆挺的冷道腳下有一朵黑白蓮台浮現,不知何時,冷道死死壓製的淤血已經順著嘴角溢出,印在本就被鮮血打濕的血袍上。
鮮血最後嘀嗒在蓮台表麵,冷道自嘲一笑,為了壓製原始之主而挺起的身軀終是跪伏而下。
天道者艱難盤膝,那雙充斥著深邃光芒的眸子垂目在源域天地,越發蕭索。
這輩子算得上狼狽嗎?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他應該是在一個老頭身邊苦修過很長時間,他時常能聽到那個老頭的嘮叨與教導。
他應該上過戰場,因為他能聽到耳邊傳來陣陣廝殺和刀尖長矛碰撞的聲音。
後來啊、有一隻可愛到窒息的尺長白狐闖入了他的生活,他記得那隻小白狐幻化的美人兒的一顰一笑,記得每當那位狐襲人兒嬌軀前傾時,自己都會窘迫得踉蹌後退。
再後來、他來到一處盡是荒涼的世界,遇見了另外一個整日要殺他的人兒,好賴自己皮囊不賴、氣度不凡,最終抱得美人歸。
最後…
……
腦海中浮現的光影虛幻得厲害,冷道似是記起了所有,卻又忘記了所有。
黑白蓮台中央,這位喉嚨滾動著血沫聲的天道者機械性的抬起腦袋,耷拉在膝結上的血掌緩緩結動著手印。
“身凝幻境、”
…
“骨塑天地、”
…
“髓化星辰、”
…
“魂歸天道、”
若有若無的呢喃之聲響起,蓮台之中,那道血袍人影終究沒能撐起高傲的頭顱,身軀忽有純碎深邃的黑白火焰燃燒起來。
這一刻、浩瀚源域自那九天之巔,遽有一麵茫茫延世的黑白天幕落下,中域上空,淩身而立的炎天之主緩緩閉合雙眸。
他感應到源域有無窮盡的斑駁能量浮入天穹,彙入天幕之中,此刻的源域仿佛嬰兒一般純淨。
他能感應到長達十五年的源域陰陽失衡狀態,在此刻悄無聲息地歸於平衡。
他亦是能感應到,原始之戰所影響的源域三玄之力在以他並不知曉的方式逐漸恢複,甚至那西南域不周平原,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不周山再度融空而出,這座不周山、原始氣運清澈得不含絲毫雜質。
源域的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著,隻是…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盤坐在蓮台中央的身軀。
……
亙古黑暗之中、
“現在,冷大公子能說說為何非得拒絕炎天之主的幫助麼?”
倏爾,這裏有一道滿含魅惑的柔聲響起。
“那老混蛋一死,母親可就徹底瘋了。”
另一道唏噓之聲緊隨而來。
“冷大公子壓製不住?”
“可以、但是母親的氣息會彌散在源域之外。”
男子解釋道。
“然後呢?”
先前開口的人兒越發不解。
“然後…源域便不再是源域了。”
“怎麼、小笨蛋後悔了?”
男子笑問。
“嘻嘻、得意著呢。”
……
除夕即臨,這一年的源域有些沉寂。
中域天穹、
不知什麼時候,離傾影已經在兒子懷中昏迷了去,望著徐徐斂散的黑暗天幕,這位年輕的天道之子呡了呡薄唇,欲言又止。
田園一角、
坐在村頭老槐樹下的農家老漢,磕了磕抽完煙絲兒的煙鬥,說了句,明年該是個好收成。
靜謐暗林、
尋常在日落時無奈而歸的鳥兒,今天破天荒地給巢穴中的雛鳥叼回了幾條食蟲,又打量了一眼四周,將孩子護在羽翼下。
……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籠罩萬象的天幕徹底消散時,源域依舊是那個源域。
人還是那般人,山川湖泊亦如是,多了一份瑟涼的,興是那淺藏在西方地平線的黃昏餘韻吧。
今日的她,駐足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