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田見他呼喊,猜測大概是接應他的人來了。梁子成大怒,飛起一腳將何少白踹到船艙底下。
那些人聽到動靜,在江堤上停下來,觀望了一陣,試探著慢慢向駁岸下來。
“二弟,如何?”梁子成問。
“準備好吧,他們要動手便接著。”
船頭三人分散開來,站成一個三角,拉開迎戰的架式。
“是你們在叫嗎?船擱淺了?這裏可找不到駁船來拖。”岸上的人將火把照著船頭。
聽他的口氣不像是何少白一夥的,謝玉田抱拳道:“請問諸位是——”
“我們是巡堤的,這麼大的水頭,你們怎敢在夜裏開船。幸虧大水潲不到這裏,等著吧,天亮時你們派個人去西邊碼頭叫拖船。”
何少白在艙底聽見對話,不由暗暗叫苦,原來是夜間巡堤的鄉親。他這一叫喊,暴露了有同夥在附近,再想離船去叫人就絕無希望了。
巡堤的人一路查看著大堤向前去了。
夜又恢複了寧靜,船頭馬燈的微光照著謝玉田平靜的麵龐,他抬頭看向天空,蒼穹之上,行雲流星,比人間要璀璨許多。
“不知士德他們順不順利。”謝玉田想。
“在想什麼?”梁子成問。
“師兄,就在剛才,其實很危險,如果一個浪撲過來,將船掀翻……我們此時可能已經在江底了……”
“是啊,我也正後怕呢,這輩子從沒像那會兒沒著沒落過……二弟,你成年累月在水上漂著,委實不容易。”
“人活在世,誰又不是漂著呢。”
梁子成拍拍謝玉田的肩膀,兩人同時陷入沉默裏。
過了一會兒,謝玉田幽幽地說道:“有人偷生,有人赴死,你永遠想不明白人心。”
“你是說何少白?”
“不止他,還有譚嗣同那些人,他們的日子不比我們舒坦麼?為什麼不惜以命相搏,去撼動朝廷的法度?滿人入關有三百年了吧?造反的,反清的好像從來未見消停過,他們都想換個新的朝廷,意義究竟在哪裏呢?”
“你想不明白,愚兄更想不明白,隻怕這世上就沒有人能說明白。”
“何少白說,有個叫孫文的能說明白……真想親自聽他講一講……”
“怎麼,你被何少白的胡言亂語說動了心?”
謝玉田搖了搖頭:“他的話讓我更糊塗了,因為糊塗所以才想要搞明白,那些不惜一死的人究竟在想什麼。就好比我們全在黑夜裏行走,有的人說他看到了光,他向著光去了。我們還留在黑暗裏,可是要我們跟著他走,又不甘心,萬一他看到的不是光,而是一片白茫茫的水呢!”
“哈哈哈,你這通繞,將愚兄繞得更糊塗了,什麼光不光的,還是大夥結伴同行最穩妥。”
是最穩妥,活,便活在一起,死,便一起死,糊塗也就一起糊塗著。
謝玉田和梁子成說不明白他心裏的困惑。
“師兄,你招呼一下船尾的兄弟們,都去艙中去歇一歇吧,我在船頭守著就行,等天明看看水勢能否落下來。”
六俠中,魏滄海留在小船中看守譚祖安,上到的這艘船上的除了謝玉田,其它四人分居船頭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