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慈心中暗讚容溥機變,麵上滿不在乎的做脫衣狀,一邊脫一邊往水邊走。
飛羽如一條美男魚一般悄悄潛了近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他後腰上的蝮蛇在水波光影動蕩裏恍然如真,在修長優美的軀體上遊弋。
鐵慈忽然踩到腳下碎石,腳一崴,哎喲一聲。
丹霜一直跟在她身側,作勢要扶,也滑倒在河邊光滑的鵝卵石上。
餘遊擊等人潑著水,道:“怎麼了!”
駐紮北地的士兵,尤其是將官級的,基本都會幾句西戎話和遼東官話,這是狄一葦的要求,這批選出來的士兵也是。
鐵慈嘶嘶吸著氣,揉著腳踝,道:“沒事,扭了腳脖子。你們先洗,我們等會。”
飛羽招手示意鐵慈過來,他始終沒有說西戎話,鐵慈認為他是不會,當下便過去,問他何事。
飛羽不說話,一把脫了她的靴子。
鐵慈並沒有躲,此時此地不是矯情時候,她就當自己是個西戎男兵。
飛羽脫了她靴子,她的腳踝已經腫了起來。
西戎兵彪悍好戰,一旦發現不對立即就能揮刀,此時他們步步凶危,自然做戲也要做真。
飛羽拖著她的腳放入水中,冰涼的水浸著腳腕,鐵慈舒服地歎一口氣。
飛羽輕輕揉捏著她的腳踝,幫她散去淤血,一邊低聲道:“做甚總是你犧牲自己?”
“不然怎麼辦呢?”鐵慈笑吟吟垂頭看他,水色光影分明暗,飛羽鮮明精美的輪廓便顯得深邃又晶瑩。
“放條蛇咬那群家夥,他們不就趕緊上來了?”飛羽說得輕描淡寫。
在另一邊的餘遊擊等人聽見,猛地彎身一捂。
別人說可以當玩笑,可是火頭軍長說這個,大家沒人敢不當真。
嘩啦啦水響,不一會兒餘遊擊等人就洗完上岸,飛羽也大喇喇在鐵慈麵前起了身,流水自他肩頭嘩嘩而下,肌理瑩亮似可透光,鐵慈抬頭,看見月色透過樹影,勾勒他側身線條流暢,一條紅色蝮蛇自尾骨逶迤而下……
她趕緊捂住了鼻子。
不得了,妖妃又來色誘寡人。
飛羽似乎滿意地在她頭頂輕笑一聲,一伸手把她拉下了水,鐵慈泡在水裏,聽見他涉水聲遠去。
飛羽在岸上慢條斯理穿衣服,紅色蝮蛇晃動在月下,遠處樹上有人喊道:“洗完了啊,去吃飯唄!”
那人一指,遠處煙火升騰,倒是不用問就知道在哪了。
那邊餘遊擊等人都應了,飛羽背對著鐵慈,給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大漠粗豪男兒,沒有說誰最後洗別人還要等他的。
不過鐵慈的戰力在整個隊伍隻有飛羽能比,若是加上天賦之能,那飛羽隻怕也要略遜一籌。所以大家倒也不在意她和丹霜留下。
這麼一拖延,到了放飯的時間,鐵慈凝神傾聽,聽見樹叢中簌簌聲音遠去。
顯然監督程序結束,大家都去吃飯了。
確認四周無人,鐵慈和丹霜才趕緊脫了衣裳,痛痛快快洗個澡。
此時。
綠洲深處,唯一一個有點破舊的帳篷裏,戴著麵具的男子,一邊慢慢磨著自己的刀,一邊聽著屬下的回報。
“少主人,我們是不是猜錯了?”刺青漢子道,“來的好像是咱們自己人,刺青都還在呢。”
“嗯?”
“我們的人都驗看過了。咱們的刺青您也知道,每個人都不同,學不來的。而且他們也下水洗澡了。也不是畫的。”
男子聽著,麵具後的雙眉緩緩皺了起來。
“那木措回來了嗎?”
“沒有。”
“有信號嗎?”
“也沒有。所以說此事還存疑,真要豹將軍的小隊出了事,那木措怎麼會不放信號通知咱們呢。”
男子想了想,長身而起,“我去瞧瞧。”
“其餘士兵在篝火那裏,豹將軍還在洗澡。”
“我去會會豹將軍。”男子掀開帳篷,一路走了過去,經過正圍著篝火吃飯的士兵們,三三兩兩散坐的士兵,赤著腳,捧著木頭削成的碗,碗裏是一種用樹皮和綠洲裏一種勉強能入口的果實混合起來的食物,看上去黏膩膩的,散發著古怪的氣味。
空氣中飄蕩著煙火和人體的汗臭,以及傷口腐爛不能得到藥物及時處理的混合氣息,很多人形容枯槁地躺在地上,雙眼空空地望天。
不斷的戰鬥遷徙和大漠中尋找食物的艱難,讓這些精壯的漢子,漸漸失了身為戰士的精神氣。
男子一路走過,鹿皮靴子踏著落滿樹葉的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垂頭盯著地麵,地上的沙子越來越多了。
沙線在往前推進。
他下意識摸了摸耳垂,然後想起那裏空了。
目光越過篝火,看見那幾個今天剛回來的人,捧著碗正吃得香甜。
他轉開目光,走進林蔭深處。
篝火旁,楊一休一邊吃一邊嗚嗚低聲哭:“啊啊啊我此刻恨我不是女兒身啊!”
戚元思艱難地咽下一口碗裏的食物,心想當初沒吃的屎,原來在這裏都吃完了。
田武抽搐著一張大臉,一邊直脖子吞一邊低聲問:“怎麼?為什麼想當女人?”
“那樣我就能留在那裏洗澡,不用在這吃這惡心玩意還要裝作吃的好香!”楊一休哭完,一轉頭看見飛羽臉上神情平和,詫異地探頭去看,卻發現他碗裏紅彤彤的一片,嗅了嗅,是辣椒粉。
他眼疾手快偷了點嚐嚐,發現辣味進了嘴,那可怕的惡心感也就被壓了下去。
楊一休哀求,“軍長,火頭軍長,勻點給我,我要吐了!”
飛羽把碗一捂,“不行。我就一小袋辣椒粉了,得留給葉十八呢。”
楊一休哭得更凶了。
難吃就算了,難吃還要裝愛吃,裝愛吃也就算了,還要被塞一嘴狗糧。
這世道讓人沒法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