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飛羽從雜差營那邊過來,遠遠就能聽見學生們一聲遞一聲喊葉十八的聲音,十分自然。
他站住,怔了怔,之前生出的淡淡疑惑頓時散了。
鐵慈正被眾人喊著去場上吃飯,眾人興高采烈地告訴她,今天指揮使殺了一頭羊!
鐵慈表示,不是,這麼多人,一頭羊?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孩兒們這是過的什麼水深火熱的日子!
爸爸來解救你們了!
等田武小心翼翼把一碗羊湯先送給她,她接過來喝了一口後,險些眼淚都出來了。
她哽咽著對喝湯喝得津津有味的田武道:“胖虎,我記得你家最初發家就是因為牛羊肉做得好……”
田武立即大臉有光,“那是,俺家的牛羊肉啊,那叫名動大乾……”
“那你為啥吃得下這排泄物一樣的羊湯?”
鐵慈皺眉看著那羊湯,她不是嬌氣的人,沒條件時幹餅粗糧也能咽,但問題是這羊湯手藝太爛了啊,缺鹽少調料,一層厚厚的羊油,還有股怪味兒,碗還有三丈遠,騷氣就撲鼻而來。
咱宮裏的雪團兒燒湯都比這夥夫好!
田武一邊喝湯一邊嗬嗬笑:“那自然是別的東西比這個更難吃啊!”
鐵慈看天。
這天還亮著嗎?
飛羽隔著柵欄走過來,遠遠看一眼鐵慈的神情,聞聞空中的氣味,皺了皺眉。
遠處熬湯的火頭軍,鏟子把大鍋瞧得梆梆響,在和人吹噓他的手藝,“……指揮使就愛喝我的湯,一天不喝睡不著!”
鐵慈一看,狄一葦坐在一柄大傘下,有自己的小桌子,正端著羊湯喝呢。
麵前還有幾個小碟子,醃大蒜,醃韭菜花什麼的,都是味大的。
鐵慈若有所悟。敢情這位口味與眾不同。
狄一葦顯然不玩什麼解衣推食,與兵同樂那一套,她就是搞特殊待遇,桌上滿滿小菜熱粥。時不時還給身邊人夾一筷。
鐵慈注意到她身邊就是那個和她形影不離的將領。
她覺得有點奇怪。
指揮使身邊伺候的,應該職級不高,但是此刻又能坐在狄一葦身邊吃飯,平起平坐的模樣。
她問田武,“那位是誰?”
“副指揮使樓析。”
鐵慈詫異。
沒見過副指揮使混成跟班的。
是狄一葦太霸道,還是這就是蠍子營的特色?
瞧樓副指揮使神色,瞧不出委屈。
樓析卻似乎很是敏感,很快就把眼光轉來,尋找誰在看他。
鐵慈收回目光,實在喝不下那湯,放在一邊,尋思著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時間去打幾隻野味來加餐。
火頭軍燒飯的地方在大營西北角,能給壯漢洗澡的大鍋用鏟子攪拌,得好幾個人幫忙。
一條人影忽然翻過分割大營和雜差營的柵欄,落地輕快。
他走到大鍋旁,看一眼,道:“豬食怎麼配給人吃?走開。”
火頭軍正要罵人,那人一肘便給他拐到了牆上。
轉頭對那些幫忙的小兵道:“都來打下手。”
說著將背上一大串的兔子野雞羚羊砸下來,砸得浮土震動。
那些夥頭兵懵著,被飛羽眼角一瞟,沒來由就打個顫,乖乖地去處理食材。
飛羽站在鍋前,將那羊湯厚厚的羊油撇掉,又下了一大把山裏采的去腥味的藥草。
大骨頭敲開放入,又滴了幾滴醋。
還扔進去幾條魚,河溝裏撈的,十分肥美。
過了陣子,腥膻的味兒漸去,羊肉的鮮味兒開始彌漫,場上的士兵們抬頭嗅鼻,隻有狄一葦無動於衷。
飛羽自己則弄了個小鍋,在廚房裏搜羅食材,熬了一鍋野雞崽子魚頭豆腐湯。
又親自烤了一隻兔子,烤得那兔子棕紅發亮,油脂吱吱作響。
他烤兔子的時候,終於被狄一葦發現,狄一葦慢吞吞踱過來,靠在柵欄上看他烤。
又過了一會,她命人拖了她的小凳子,坐著看他烤。
再過了一會,她把小桌子也搬了來,就著他烤兔子的香氣吃飯,一邊吃一邊看著他,嘴角一抹懶懶的笑。
飛羽始終頭也不抬,火光耀亮他的眉眼,沉靜又昳麗。讓人想起黑暗中皚皚雪山,雪山上開一朵金紅的重瓣花。
狄一葦看著看著,抹一下口水。
她幹脆不吃了,趴在桌上,盯著飛羽,眼睛一眨不眨。
身邊有人問她:“指揮使,您在看什麼?”
狄一葦頭也不抬,唏噓道:“真好看。”
樓副指揮使站在她身後,沉默地看著飛羽,他的眼神很有穿透力,一瞬不瞬。
被這樣兩個人盯著,飛羽還是頭也不抬。
人越聚越多,被香氣吸引來的,被這詭異場景吸引來的。
等鐵慈聞風而來,已經站了裏外三層。
裏頭飛羽忽然道:“好了。”
眾人長長舒口氣。
總算好了。
指揮使可算能吃上了。
指揮使吃上了,剩下的也該輪到他們了。
狄一葦開始整理自己的小桌子,好挪出放新盤子的地方。
樓副指揮使欲言又止,最終沉默。
聞起來是挺香,總不能攔了指揮使口福。
人群外,容溥仗著身高看清了裏麵的場景,默不作聲,轉身便走。
田武愕然地道:“哎,容兄,有好吃的,怎麼就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