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在海右勢大,蕭問柳身份尊貴,她說什麼,那些市舶司的巡查兵丁無人敢於質疑,蕭問柳又故作發脾氣,不允許人下去撈人,兵丁也隻能聽著,準備稍後回船稟告上司不提。
反正一個區區巡查官,得罪了蕭家小姐,被弄死也沒什麼。
蕭問柳又以巡查官不是好東西為由,不肯和那巡查船回去,說要留在這邊船上,聽聞中途會在這附近的鬼島停靠補充食水,她要去鬼島玩玩。
那些人哪裏拗得了她,便道回去稟報,回頭追來接她。
蕭問柳隻道允許船跟著護衛,不許再來這船上滋擾,幹出些強搶民女的事兒來。
那些人隻得應了。
蘭仙兒一直驚恐地縮在鋪位角落,明白自己看見了不能看見的,眼神裏驚惶未退,夥夫忽然轉頭看她,蘭仙兒渾身一抖。
夥夫抬手。
鐵慈忽然按下了他的手。
夥夫看她。
鐵慈不看夥夫,隻看著蘭仙兒,道:“你想活嗎?”
蘭仙兒拚命點頭。
鐵慈抬手扔過去一顆藥,道:“吃了。”
蘭仙兒抖著手拈起藥,猶豫了半晌,一揚脖咽了。
“這是毒藥。你看了不該看的,而我們也救了你。按說出於報恩,你也該守口如瓶,但我們不能完全信任你,那就拿藥來監督你。等到我們安全下船,會給你解藥。”
“……我……我不會說的……真的……我說了我自己也脫不開幹係……”
是這道理,鐵慈點頭,但是不這麼做,她怕那心狠手辣的家夥遲早會宰了這女子。
“既然如此,你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去吧。”
蘭仙兒不敢再說,繞著夥夫出去了。
蕭問柳看那些兵丁回那艘巡查船上,並不理會殷勤上來討好的船主,揮退了人,回轉身拉著鐵慈袖子,“姐,姐,以後就沒這些人來查船啦。你不要扮成這醜樣子,恢複本來麵目好了,有我在,諒這些人不敢說什麼的。”
鐵慈拈開她的手指,淡淡道:“蕭小姐,回去吧,這船上不是你呆的。”
蕭問柳看著自己手指,神情有一瞬黯然,隨即她吸一口氣,勉強笑道:“姐姐,你是怪我是蕭家人麼?”
鐵慈笑笑,摸摸她的頭,輕聲道:“不,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是各人的緣法,哪有怪這個的道理。你今日助我,我很感激,日後定對你有所回報,但以你的身份,著實不該替我保駕護航,回去吧,免得以後難做。”
蕭問柳低低道:“我以為,我們可以各論各的……”
鐵慈失笑道:“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各玩各的,誰還能真的和家族割裂?再說你就不問問當初是怎麼回事嗎?就這麼無條件地來幫我?”
蕭問柳轉向大海,輕輕道:“我不想問,無論是你錯還是家族錯,好像我都不大能接受……或者這事根本不就是誰的錯……所以我隻想再見一見你,不顧一切追了來,但真的見著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其實是個樂觀的性子,但這回也知道有些關隘難過,垂下眉眼的姿態像一隻喪氣的小狗,鐵慈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發,心中唏噓她自幼在老家長大,又被護持得不見陰暗,滿目所得,都是陽光繁花,生成這麼個琉璃照月般的心境,於常人自然是好事,於她,真不知是福是禍了。
蕭問柳低落了一陣,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自己振作起來,道:“我不想想那許多,你就不要逼我想了。再說還沒發生的事,何必提前憂愁,說不定到時候握手和解呢?既然離了這片海,姐你要走你的路,而我要到盛都嫁人,從此後便是相見……”她頓了一下,“……那現在我隻想好好享受最後的這段自由了。姐,你陪著我,成麼?”
她牽著鐵慈的袖子,微微仰著頭,眼眸極亮,滄海和藍天都在她眸中,純澈千裏。
對著這樣的目光,便是鐵慈心硬如鐵,也無法拒絕,眼看海風將她發鬢吹亂,散在肩側,便抬手替她挽在耳後。
蕭問柳偏頭看她輕巧的手勢,忽然唏噓地道:“姐,你問我為什麼什麼都不管地來幫你,我原先不曉得為什麼,如今卻有些明白了。你讓人覺得又遠又近,又溫暖又冷,又崖岸又春風,讓人想要不自覺地追逐你,跟隨你,看著你笑便像得了一個新天地。忘卻身份性別和一切,想和你在一起。”
鐵慈停住手,下意識眼眸往站在艙門口遙看這邊的那位看去。
果然那眼神頗有些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