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奪嫡。”鐵慈聲音更冷,“因為容夫人是容家的人,她為容家搭上了當時的皇後,現今的太後。因為你是蕭家遠支。”
山長霍然抬頭,這事他也不知道。
“諸位都是文人,文人大抵不太通軍情謀略這些。我在聽山長說賀夫人如何傳遞軍情時,就有兩個疑惑。一是賀夫人住在青陽山,一介女子是如何知道盛都軍事布防圖的?說是通過刺探賀先生那裏的情報,但是賀先生當時隻是被招攬,唐王魯王便是有心交好,也不會泄露完整的軍情圖給賀先生,賀先生都不知道,夫人如何能拿出全圖?二來賀夫人字都不識得幾個,怎麼能想出那麼巧妙的拚接地圖法來傳遞軍事圖的?這需要極佳的繪畫臨摹功底,需要學識豐厚,而我看過賀夫人的手筆,她不會畫。”
“監院夫人告訴過我,容麓川擅長臨摹,那他的夫人耳濡目染,是不是也會?畢竟狄氏也是名門,容夫人文武雙修。以容家和蕭家的能力,拿出當時的盛都軍事布防圖,才是最合理的。”
“他們拿出布防圖,栽贓賀夫人。讓一腔憨直的徒弟們,逼死了師娘。徒弟們要掩飾師娘死亡真相,從此就被拿住了把柄。而當時還在京中被羈縻的賀先生,必然遷怒於唐王魯王,而且他也因此欠了蕭家人情,毋庸置疑,他會在那個關鍵時刻,選擇……蕭皇後。”
所以之後,賀梓利用自己的得到的情報,心甘情願為蕭家出謀劃策,幫助蕭皇後最終獲勝,成為了蕭太後。
而蕭太後擔心賀梓從龍有功,不得不封賞,這人文武兼備,名望太高,當時的蕭家還壓不住他。所以還要他從此離開書院。
賀夫人以這種方式死亡,賀梓必然隱退,對躍鯉書院最有掌控力的山長離開書院,蕭家便有了滲透的機會。
就算書院高層還是賀梓的徒弟們擔任,但出於對蕭家的感激,必然也不會多加阻攔。山長更是大多時候不在書院,導致這許多年下來,書院風氣被蕭家敗壞。書院出身的官員,大多自動算成蕭家一係,蕭家在朝中勢力越發龐大。
容家當年和蕭家在一條船上,之後漸漸為爭權離心,容家趁此機會也在滲透書院,躍鯉書院如今二分天下,都是當年遺澤。
這其間已經不能算一石幾鳥,所謂自盡事件造成的各方利益牽扯變化,影響深遠,綿延至今。
唯有賀梓夫婦,是徹頭徹尾的犧牲品。
所有人心中都寒浸浸的,不敢抬頭去看賀梓臉色。
賀梓靠著樹坐著,出神地仰頭看被那高樹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那一彎月。
他沒動,沒落淚,卻忽然有人驚呼。
眾人看去,才看見賀梓往日保養極好,不見皺紋的臉上,一道道紋路刀砍斧削般忽然出現,在那原本珠玉般光潔的肌膚上肆意縱橫。
像時光於此刻忽然加速。
像暗中有鬼神提筆畫光陰。
筆筆蘸血。
賀氏有家傳練氣功夫,可保容顏不老,然而此刻,往事將年華切碎,亂刀淩遲。
原以為自己麵對的已經是世間極致殘忍,卻不知道誰也不能抵擋命運的無情。
“師傅!”
所有人噗通跪在塵埃。
“師傅啊!”
山長一路爬跪而來,卻在賀梓身前三尺停住,年近半百的男子號啕痛哭,一頭撞上嶙峋的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