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四線城市,老城區。
盛夏的夜晚,即使下了雨空氣依舊悶熱,大街上零零散散的都是出來消食遛彎,或是三五成群的圍坐在一起,享受著陣陣微風。
橙黃的路燈下,王長樂步履蹣跚的從一群圍坐在一起的大爺身前走過,而後拐入一條昏暗的小巷。
王長樂的路過,讓大爺們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在這個沉悶的夏日裏,老人們最喜歡的就是拿別人的不幸當作談資。
“這不是王記麵館那小子麼,聽說還是個正兒八百的大學生,在省城裏工作的,怎麼現在這幅模樣了。”
“嗐,那都是幾百年的老黃曆了。王記麵館3個月前就拆了,就連王子安老兩口也出了車禍,聽說沒救回來,人都沒了。”
“不是沒救回來,我聽說啊,是因為沒有醫院願意接收,最後死在了醫院大門口。”
“唉,真夠造孽的~”
“可不是麼,不進醫院不收治,聽說連殯儀館都不願意接收,現在二老的屍體都還在家裏放著在,都臭了!”
“這一家子真夠慘的,老兩口就這麼沒了,現在小的看樣子也快沒了半條命。”
“要我說,人啊,有的時候就是要認命,胳膊還擰不過大腿呢,人家要房給他就是了,何至於像現在這樣,人財兩失不說,死都死的不痛快!”
王長樂在快要消失在黑暗中時,向著小巷外回望了一眼,在婆娑的光影中,一瘸一拐的向著小巷深處的居民樓而去。
拾階而上,看著樓道裏麵散落的垃圾,以及那一扇扇黑洞洞的門窗,皺了皺眉。
很難想象僅僅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那些說著要一起共進退的鄰居們竟然全都搬離了小區。
嘈雜熱鬧的小區,如今變得荒廢而又寂靜,他甚至能夠聽到小區外因為溫度過高而不斷的蟬鳴聲。
撫了撫門框上用油漆寫下各種粗鄙的字體,輕輕推開已經快散架的門。
“咯吱~”
房間裏一片漆黑,不大的客廳裏麵橫放著兩個冰櫃。
冰櫃裏是慘白卻安詳的二老,就算他每日都清理,也更換幹冰,但是屍體終究是腐爛了,發出陣陣惡臭。
王長樂駐足良久,最終歎了口氣,默然的拿起櫃子上的醫療箱熟練地給自己上藥。
隨後掏出一個本子將中間的一個名字劃掉,小小的本子上記滿了名字,現在又畫滿了叉號。
這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添了幾分疲憊。
王長樂慢慢的躺下,後背剛接觸到床麵,劇烈的疼痛就讓他發出嘶嘶抽氣聲。
看了看從後背纏到前胸的繃帶,王長樂無奈地換了個姿勢,小心翼翼的選擇了側躺。
方一躺下,眼角的餘光就看到了床頭一家三口的合照,合照裏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喜笑顏開。
餘光越過廳堂,入目所及的卻是一片白色,慘淡荒寂。
即使斷了電的房間,那一片的白色也還是那麼紮眼,所有的思緒頓時如潮水將他淹沒。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很多畫麵。
父母從安詳平和到滿麵愁容,再到因爭執而麵紅耳赤,可最終父母到死都沒能維護自己的權益。
現在人都已經死了,卻不能火化,也不能下葬,隻能躺在冰櫃裏,然後靜靜地發爛發臭。
救死扶傷的醫院裏,他明明是交了錢,但僅僅一個電話的功夫,急救的燈就熄滅了,他看著父母連清創都沒做就被推了出來。
他聲嘶力竭的呐喊,卻無人搭理。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現在還記憶猶新,然後就是保安無情的推搡,等他把父母安置回家的時候,他們已經沒了呼吸。
殯儀館說需要死亡證明,而死亡證明卻永遠在申請中。
人都死了卻開不出死亡證明,他隻能暫時把父母安置在家中,這一安置就是三個月。
活著不讓有家,死了也不讓入土!
他還記得當初聽到收購價隻有市場價一半的鄰居們,在他家麵館是如何的義憤填膺。
又是如何的不甘和憤怒,一條街的商家和鄰居都聯合到了一起,要聯名抗議。
而他的父母不是裏麵最堅持的,也不是裏麵叫囂的最強烈,但卻成了最先被犧牲的那隻‘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