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是中國北疆第一大山,首尾長達千餘裏,峰密起伏,峻嶺羅列,連續不斷,絕崖峭壁,怪石嶙峋,泉眼無數,溪水奔湧,氣象萬千,異常險要。最高峰為白頭山,雄踞在群峰間,如同擎天柱般雄諱,高聳入雲。山頭終年積雪,戴銀盜,披雪甲,晶螢透賜,風光綺麗,氣勢磅礴。峰是雪峰,地是雪地,樹是雪樹,雨是雪雨,霧是雪霧,就連風都是雪風,一刮起來,風夾著雨沫子漫天起舞,到處飛騰。
這是一個乾坤始定,混沌初開的世界,走進去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看不見路,看不見人,看不見動物,氣朦朦,水朦朦,煙朦朦,凡是能感覺到的東西都是一片朦朦。山頂上有個千年火山口,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湖泊,稱之為天池。裏麵蓄滿了清水,深約百丈,方圓幾十裏。據說是天上七仙女淋浴的地方,也是王母娘娘梳妝的銀鏡。水中有縛龍的鐵索,有黑色的怪物,有許多奇珍異寶,它也是武林中人用來磨勵寶劍最好的清水。
八麵飛來的勁風,將天池水掀得波濤翻滾,漣漪層層,湧動不息,難有平靜的時候。一旦風平浪靜,池麵如鏡,清澈透明,收進雪山雪樹,飛雲迷霧,藍天紅日,特別是環繞天池的青石、鹿鳴、玉雪……等十六峰倒影,真是大自然描繪出一幅絕妙無比的山水畫兒,可惜的是每天八九點鍾才有這種奇景出現,然後奇景很快就消失了。
群山嶺中最鮮為人知的是長白瀑布,這瀑布不懼風雪,不怕嚴寒,從天池的一塊缺口流出,下麵是千刃絕壁,好似銀河從九天降落,發出貫耳的雷鳴聲。飛濺的千萬水滴,瞬間練成冰粒,冰粒又凝聚成冰花,縱橫噴射,其像天女撒出的無數玉花,又好象空中的焰火。跌落的冰花在陽光下消溶,奔下山去,成為圖們江、鬆花江和鴨綠江的源頭。當年長春真人丘處機道長奉成吉思汗之命到此尋找拙草靈芝,見此奇景,感慨萬端,詩曰:“疑似龍池噴瑞雪,如同天際掛飛流。不須鞭石渡滄海,直可乘槎問鬥牛。”那時武林中的長白門派剛在此創業,百年之後,長白門派創建的鬆鷹功法和冰雪劍法堪稱天下一絕,雖然不及“峨嵋”“武當”“少林”曆史古老,但在江湖中享有很高的聲譽,一度無人可敵,一時想成為門人弟子的人不計其數。那些不遠萬裏,曆盡千難萬險的虔誠入門者,隻有極少數能達到天池的鬆鷹洞,絕大多數的人被冰雪困住,不是凍死便是打退堂鼓了,所以傳人不多。加之距關內路途太遠,長白門派弟子不常到江湖上走動,他們朋友很少,也沒有什麼敵人,他們又與當地女真人和平相處,從不炫耀武功,始終平平靜靜地生活。
那一天,正值中午時分,太陽巳經偏西,山頂狂風大作,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形成的雪霧,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遮住了太陽、樹木,到處一片昏暗、一片模糊、一片朦朧。
―個年過八旬的老人緩緩地在白樺林中走動,深厚柔軟的雪地上,沒留任何足印,老者身上的衣褲也一動不動,他象在花園裏遊覽般輕鬆。樹林的盡頭是一座幾十丈高的竣拔陳立的高崖,離地五六丈處有個坐南朝北的天然洞口,洞口站立著兩隻海東青,羽毛黑得如墨。洞口敞開著,無遮無擋,從石縫中伸出許多蒼翠的鬆樹,從那禮形枝條看,至少有百年歲月,在皚皚的白雪中,在呼嘯的狂風裏,傲然吐綠,散放清新。這就是長白門派的發祥地鬆鷹洞。
老人在這天氣奇寒的樹林裏,在這無聲無息的幽穀中,在這與世隔絕的大山裏,在那終年流滴不斷的飛瀑下,在那靜雅的鬆鷹洞裏潛心研究鬆鷹功法和冰雪劍法,並傳授給關門弟子,現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昂視著洞口上的鬆枝,身子突然飛起,競然象鳥一樣站在懸在空中的鬆枝上,眼睛微閉著,嘴角上泛動著一絲冷笑,他用不大卻很響亮的聲音說道:“何人進入我長白門?快露出身形,免得老納動手。”話未落音,雪霧中幾條灰色的身影閃電般地鑽出,轉眼間進了樺林,速度之快,一般武林中人難及,可見輕功絕高。老人目力極佳,看出是五個道人。
林中響起宏亮的聲音:“我們是龍虎山二華院的道人,前來拜訪我院巳故法師朱思本聖人的同胞弟弟,江湖人稱長白天君的朱思本老前輩,在上可否是長白天君老前輩?”老人順手從樹上折下一段枯枝,然後身子宛如飛鷹盤空,輕飄飄地落下,站在白樺樹的枝稍上,那枝梢動也不動,人也一動不動。
有人驚叫出聲:“好俊的輕功。”老人雙掌合十,朗聲說道:“在下就是你們要找的長白天君,如是真的有事,請到洞中一敘。”
此時五個道人都巳現身,清一色灰色長袍,背後斜背長劍,頭戴護住雙耳的平頂氈帽,足登牛皮縫製的雪靴。當中一位白淨麵皮的說道:“在下是太真道人,其餘四位分別是太虛道人、太無道人、太飄道人、太渺道人。本該向老前輩施以大禮,隻是在林中多有不便,進洞後再補拜,望老前輩海涵。”長白天君朱思本身子巳落地,用手上枯枝一指洞口,說道:“諸位道長請!”
六個人幾乎同時掠起五丈多高,到了洞前平台,那一對海東青發出幾陣清脆的長鳴。長白天君走在前麵,五人跟在後頭,走進洞裏。洞內幽暗深邃,石壁平整,如同人工打磨過一般。洞頂渾然,不時垂下幾根石筍,真是鬼斧神工。這洞長二十餘丈,寬十餘丈,可容千人,異常寬闊。還有一些小洞,供人居住。深處擺了不少石桌石凳,還有練功用的設備,洞內打掃得幹幹淨淨,給人一種舒泰的印象。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洞裏溫曖如春,感受不到一絲寒冷的氣息。石壁下麵種了不少樹,品種繁多,有紅鬆、落葉鬆、紫椴、水曲柳、白楊、白樺、山愉、刺槐……形態各異的葉子青翠碧綠,一片生機。還有七座花壇,壇中鮮花盛開,芳香流溢,蕩人心弦。紅色的杜娟、紫色的馬蘭、黃色的苟藥、白色的茉莉、粉色的百合、黑色的玫瑰、青色的菊花,正好七種顏色,花壇排列成七鬥星形,雖不是仙境勝似仙境,五彩繽紛,充滿春意,象江南的三月一樣美麗。太真道人抱掌拱手說道:“我等晚輩在此給老前輩行大禮,請受跪拜。”
長白山天君朱思本一擺手,說道:“老納山野之人,不拘禮節,就免了吧。各位有什麼話要說,我洗耳恭聽。”太真道人麵色凝重,盡管說活很謙虛,但隱含傲氣,說是行大禮,其實根本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走走形式而已。他說道:“朱法師聖人曾步行幾萬裏,實地考察,用十年功夫繪製了一幅大元帝國的《輿地圖》,《輿地圖》從海南之東南到沙漠之西北,其實山河繡錯,城連徑屬,旁通正出,布置曲折,靡不精到。其準確度,遠遠超過曆朝曆代的地圖,就連外國人都讚歎不已。該地圖本已刻在石上,安置在三華院,沒想到一聲巨雷將刻石擊薛,現巳無法複原。在下得知該地圖的原件去處隻有老前輩知道,能否告知詳情,刻在新石上之後馬上放回原地,決不會讓外人知道。”
長白天君朱思本臉色更嚴峻了,他已經知道了不速之客的來曆,他把冷冷的目光往五個道人身上一掃,最後還是落在太真道人那白淨的麵孔上,好久沒有離開。那太真道人似一個文士,雖是道家打扮,卻沒有出家人的風度。麵含笑意,但笑得不大自然,掩飾不住內心的不安,他眼睛吃動著,急切等待著長白天君的回話。
長白天君突然大笑起來,說道:“《輿地圖》的藏處我確實知道,那是我哥哥的畢生心血,也是世間的瑰寶,對欲奪天下者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請問你們是為誰找這個圖的?”五個道人臉色都變了,他們沒想到長白天君會一針見血指出《輿地圖》的作用,並提出一個不能回答的問題。還是太真道人反應快,他滿臉堆笑說道:“老前輩問得好,不愧是朱法師聖人的嫡親,真叫人佩服。實話對您說,我們要用那圖,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重新刻圖,讓朱法師聖人創建的三華院永放光彩。此乃是為朱法師聖人歌功領德,樹碑立傳之舉,懇求前輩賞臉,幫助我們實現這美好的心願。”
長白天君緩緩說道:“我曾聽到一曲《醉太平小調》這樣唱道:堂堂大元,奸候專權,充河變紗禍源,惹紅巾萬千。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不知你們聽過沒有?”
五個道人皆大驚失色,一時無言。長白天君又說道“蔑兒乞懾部人伯顏因保舉元順帝登基,當上了右丞相,專權自怒,貪贓枉法,結黨營私,省院台的官員都出自他的門下,天下的貢賦則大多進了他的家門,人間的美女不知多少成為他的彈妾。他不但提出過漢人不得執持軍器,蒙古人和色目人毆打漢人不得還手,還要殺光張王李趙劉五大姓的漢人,他比皇帝還專橫跪扈,最近雖被其侄脫脫奪去官職,在家閑呆,可是他的爪牙還控製著許多重要部門,包括一些寺院和道觀,他的爪牙豈能讓你們為哥哥樹碑立傳?這種說法純屬欺人之談。”
肥頭大耳,酒糟鼻子闊下巴,長著一對鼠眼的太虛道人目光中流露出絲絲殺機,他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惡狠狠地說道:“你這等講話,是不想借圖了?”
長白天君哈哈大笑道:“你們不說出借圖的真實目的,我怎能告訴你那圖去處?”太真道人見長白天君言詞咄咄逼人,認破了自己設計的陰謀,不由勾起殺機,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一點笑容,說話也粗野了,罵道:“老不死的東西,別看你有一身功夫,我們照樣可以將你生擒活捉,逼你交《輿地圖》。快把那《輿地圖》拿出來,否則就踏平你的鬆鷹洞,割下你的腦袋,扔迸天池裏麵喂怪獸,毀掉你的一身英名。”
幾個道人躍躍欲試。長白天君心中大怒,將手中的鬆枝向石壁,竟插進一尺多深。他口氣很輕茂地說道:“念諸位是我哥哥的弟子,又來自數千裏外的龍虎山,本該盛情款待。可諸位出口傷人,居心誨測,實在難以容忍。不看僧麵看佛麵,我不願與諸位動手,諸位請吧。”
太真道人怔了片刻,用鼻子哼了一聲道:“在下來得不容易,走就更不容易。如果不借圖,休怪在下無禮了。”長白天君仰天大笑道:“那諸位是非要逼老納動手了?”太虛道人大腦袋一晃,說道:“請亮兵刃!”長白天君說道:“老納和晚輩動手,便已失身份,再用兵刃,就更失身份。諸位還是走吧,不要自討沒趣。”太真道人從背後將劍拔出,來一招“掃五嶽”,挾著一股勁風,向長白天君的腰部削去。他嘴裏叫道:“休得倚老賣老。”
長白天君並沒有還手,隻是一挪腳步,便躲過了劍鋒。然後說道:“哥哥在天之靈如果知道他的弟子如此下流,一定是無法長眠。”太道人不甘落後,也拔劍出擊,一招“指路金針”直刺長白天君的心窩。
長白天君又一挪腳步,讓劍尖從身旁穿過,然後用胳膊―挾,竟將劍挾住,任太虛道人如何用力,也是拔不出來。太真道人趁機出手,一招“床底偷桃”,劍鋒斜剌下身,如果擊中,長白天君的雙腿必斷。隻見他身子縱入空中,太虛道人雙手握劍,來不及鬆開,也被帶起幾丈高。他胳膊一鬆,連人帶劍一齊落下,摔得太虛道人雙眼冒金花、兩耳鳴叫,好半天才爬起來。
長白天君一伸手又將插進石壁裏的鬆枝拔出,壁上留下一深洞,而鬆枝毫無損傷,落地之後說道:“還有誰想動手就趕快動手,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太飄道人眼裏閃著凶惡的目光,突然出掌,推出一股猛烈的狂風,頓時山搖地動,石破天驚,洞內所有的東西都在搖撼,樹葉紛紛飄落。
長白天君嘿嘿一笑,右袖一擺,衝出一股無形的潛力,竟將對方發出的功力化解了,洞裏依舊風平浪靜。太渺真人早就提功運氣了,他要把武當門派的天裏掌力使出來。隻見他雙眼圓睜,咬牙切齒,雙掌立起,如刀般砍出,含有強火的內功功力,隻聽風肅肅,尖聲刺耳,比剛才太飄真人一掌威力更大,洞內頓時天昏地暗飛砂走石。長白天君左袖一撇,頓時煙消雲散,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洞內恢複了平靜,但他已感覺到對方功力不弱,如果聯起手來,說不定自己要吃虧。常言道:一手難擋四掌,好虎架不住群狼,絲毫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