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夏天, 熾熱的陽光灑落而下,穿過樹梢,投下一地斑駁。
顧晉年跟了夏飛星兩天了, 這會兒看到夏飛星懶洋洋地躺到在樹蔭下, 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因為這已經是這兩天來的第七次了。
夏飛星似乎比較容易困,走一段時間之後, 總會找一個地方躺下睡覺, 他一直漫無目的地向前, 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這兩天, 夏飛星其實是知道顧晉年跟著他的,卻懶得理他, 偶爾轉頭看了顧晉年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顧晉年也不避著他,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跟著。
如此顧晉年又跟著夏飛星走走停停了幾天,顧晉年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夏飛星好像身無分文。
向夏飛星那麼懶的人, 從餘家離開後,就沒投宿過客棧, 每天都是睡在荒郊野外,餓了就摘點野果吃, 更多的時候都是懶洋洋地躺著。
跟在夏飛星身後第八天,顧晉年想了想,趁著夏飛星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決定上前。
夏飛星並不意外顧晉年的出現,他靠坐在樹幹上,撩著眼皮看了他一眼,整個人懶懶散散的, 沒說話。
“顧晉年。”
顧晉年自報家門。
夏飛星“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他知道顧晉年親眼看到自己燒了餘家,也知道顧晉年這幾天一直跟著他,不過沒感覺到顧晉年身上的惡意,也就懶得搭理他。
夏飛星現在愁得是怎麼賺錢。
燒家一時爽,沒錢火葬場啊。
之前燒了餘家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給自己留有餘地,也沒想活著。所以一把火把餘家全部燒了,自己是活下來了,結果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都沒給自己留下。
一想到賺錢,夏飛星根植於靈魂裏的懶勁就上來了,恨不得躺下去睡個三天三夜。
以至於從餘家離開到八天了,他一分錢都沒有賺到。
顧晉年似乎看出夏飛星臉上的苦惱之色,走到夏飛星身邊坐下,也不隱瞞自己的來意,直接說道:“我因鬼蠱之事前往餘家。”
鬼蠱二字正好踩在夏飛星的敏感神經上,但他卻沒給出太激烈的反應,隻偏頭懶洋洋地看了顧晉年一眼,用眼神問他:你想怎麼樣。
當時他在烈火中看到顧晉年騎著高頭大馬,修長的身姿在大火中明明滅滅。夏飛星不知道顧晉年何時到的餘家,或許目睹了自己報仇的過程也不說不定。
這會兒直接在自己麵前提起鬼蠱的事,很大的可能是因為顧晉年已經知道鬼蠱是在他的身體裏培養的。
或許顧晉年這幾天跟在自己身後,就是懷疑鬼蠱還在,想要除去鬼蠱。那又如何?他若是有能力,自是取了他的命去。
“我知道鬼蠱已亡。”顧晉年看透夏飛星的心思,直接點明。
夏飛星這才驚訝地看向顧晉年,沒開口,但桃花眼裏的神色已然將他的疑惑表現出來了——那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他身無分文,何財可圖?
顧晉年又道:“我能調查到鬼蠱之事,其他人亦然。”
夏飛星了然了。
鬼蠱一出,人間便有大患。顧晉年因為親眼目睹他燒了餘家殺了鬼蠱,所以相信鬼蠱已經消失了,但其他勢力並不知道這一點,等他們查到鬼蠱的時候,勢必會將矛頭指向他夏飛星,認為他的身體裏還藏著鬼蠱。
與天下大患比起來,他一個孤家寡人又算得了什麼呢?為了消除隱患,那些自詡“名門正派”肯定要聯手殺了他。
想明白這一點的夏飛星難得打起精神,偏頭打量著顧晉年,含笑道:“所以你跟著我……是想保護我?”
這話剛說出口,夏飛星自己就笑出聲。
保護?
顧晉年嘴裏說的冠冕堂皇,其實跟在他身後的幾天,不過是在評估他的危險性罷了,估計也不是那麼相信鬼蠱已經死了的事。
諷刺之色在夏飛星眼中一閃而過,恰被顧晉年捕捉到了。他也不解釋,隻順著夏飛星的話說道:“可以這麼說。”
夏飛星輕嗤一聲,不接話茬。
然而下一秒,夏飛星的肚子卻很不爭氣地發出一串咕嚕嚕的聲音。
顧晉年聽到了,對夏飛星友好地笑了笑,“前麵就有一座城鎮,我請你吃飯。”
夏飛星也不和顧晉年客氣,站起來拍拍屁股,“那我就先行謝過了。”
有吃的不吃白不吃。
少年慵懶的眉眼忽然添上一抹閃耀的神采,整個人更加鮮活。
顧晉年笑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順著官道再走十裏地左右,一座高聳的城牆便映入兩人眼簾,霧州城三個字高懸於城牆之上,有一對長長的隊伍正準備排隊入城。
夏飛星和顧晉年走在人群中,隨著人流緩慢上前。
霧州城是一座大城,進了城門之後,繁榮之色便撲麵而來。
叫賣聲、馬蹄聲、吵鬧聲聲聲入耳。
路麵有賣包子餛飩的,嫋嫋升起的炊煙裹挾著食物的香氣往夏飛星的鼻子裏鑽,他本就肚子餓,這會兒聞著香味,更是饑腸轆轆。
顧晉年帶他進了不遠處的一家酒樓,夏飛星也不同他客氣,一口氣點了酒樓裏的全部招牌菜。顧晉年並未阻止,拿起茶杯,輕呷了一口茶水,又放下。
客棧、酒樓之類的地方,永遠都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菜還上,夏飛星就聽到好幾個消息。無非就是霧州城裏的一些桃色事件,也沒什麼重要的。
直到小二過來上菜後,左邊的桌子上傳來窸窸窣窣地談話聲,夏飛星的耳力很好,將他們談話的內容聽得清清楚楚。
“劉老爺的病還沒治好啊?不是找了神醫看過?”
“神醫也不管用,據說劉老爺是撞邪了。劉家找了幾個方士過來,但都沒用,就連顧家的天師都看過了,還是沒找到原因。”
“顧家?你說的可是第一世家顧家?”
“除了這個顧家還是哪個顧家?”
“顧家莊主也看過了?”
“怎麼可能?劉家還沒那麼大臉,能求得來顧家莊主。而且據顧家過來的天師說,劉老爺的病,就算他們莊主過來也不可能讓劉老爺痊愈。劉老爺的病氣是靈魂裏出來的……”
說話的人看看四周,見沒人關注這裏,又湊過去小聲說道:“活人的靈魂受損有病氣,那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有。顧莊主確實厲害,但劉老爺的靈魂畢竟不是鬼魂,他還能越過劉老爺的身體,醫治劉老爺的靈魂不成?”
“連顧莊主都不能做到,那其他人怎麼可能做到?”
“對啊,所以現在外麵都說劉老爺是在等死。可是劉家家大業大,劉老爺怎麼可能甘心等死?這不,昨天就貼了榜,尋求名醫天師,誰要是能治好劉老爺的病,劉家願意給出白銀一萬兩當報酬!”
“一萬兩?”聽的人倒吸一口氣,“這麼多?”
“一萬兩買劉老爺一條命,值了!現在就怕一萬兩也沒人敢揭榜去治療劉老爺。”
……
旁邊桌子的談話不斷傳進夏飛星的耳朵裏,他看上去卻沒什麼興趣,隻專注地解決麵前的菜。
等他吃飽放下筷子後,卻聽到顧晉年的聲音,“你對劉老爺的病感興趣?”
“不,”夏飛星笑了笑,說道:“我是對那一萬兩感興趣。”
有了這一筆錢,之後天地任逍逍了。
夏飛星用布巾擦了擦嘴巴,又支楞著下巴,撩著眼皮看顧晉年,“不過,還請顧莊主給我說一說這個劉老爺的情況。”
“你知道我是誰?”
“猜到了。”
第一世家,顧家山莊的莊主顧晉年。前不久剛剛分離了陰陽兩界,重塑兩界壁壘,令天地重歸陰陽的大人物。
夏飛星被困於餘家,幾乎和外界斷了聯係,但像顧晉年這樣的大人物,還是有聽餘家的人談論過的。他剛開始確實沒反應過來跟著自己的人就是顧晉年,過了一兩天也就琢磨過味來了。
隻有顧晉年有憂國憂民的心,會提前查到鬼蠱即將出事,並且敢獨身一人前來解決鬼蠱。
顧晉年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少年,一雙桃花眼裏盡是慵懶之色,然而卻仿佛能夠看透一切。慵懶之下,盡是通透和澄澈。
夏飛星見顧晉年沒回答自己,也不催,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招手叫來小二,“幫我開一間上房。”
小二:“好嘞!”
一會兒後,小二拿著一串鑰匙過來,交給夏飛星,“客官,一共二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