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仿佛隨時一場大雨就要潑下。
王家村裏沒幾個行人,屋門緊閉,連狗都不曾叫喚。
沈二郎家門前掛著白布,屋裏也是一片白色。沈明月頭戴白巾,跪在棺材前,默默流淚。小弟沈明遠懵懵懂懂地跪在地上,她娘沈何氏倚在她身上,痛哭流涕,“當家的,你怎麼就這麼拋下我們去了!你好狠的心啊!”
“何氏,你別傷心了,砍死二郎的賊人已經被抓住了,過幾日就砍頭,也算慰藉二郎的在天之靈了!”德全嬸在一旁勸慰道。
沈明月呆呆地看著她爹的棺材。已過去三日,她還是不能接受待自己如珍寶的爹爹就這麼沒了。她腦海裏一片混亂,多種聲音交雜,前世的,今世的,一湧而出。
自六歲以來,她經常會做同一個夢。夢裏她是楚朝馮將軍府的長女,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天,父兄戰死沙場。她本以為現實是不同的,她本以為她可以幸福快樂的度過這一生!誰想她剛年過十二,沈二郎就在回家途中路遇土匪,被砍死了。
“馮大小姐是天降煞星,克父克母,天生孤命!”
沈明月突然想起了夢中那個道士說的話,也是從那以後,自己再無好友,太子楚昭也另娶他人。
不,我不信!沈明月神色陰冷,死死的盯著前方。她仿佛再聽不到耳邊嘈雜的人聲,目光中隻容得下眼前那漆黑的棺材。嬌滴滴的小姑娘仿佛陰間來的厲鬼,渾身戾氣。
本想過來安慰幾句的大娘嚇得後退幾步,“這,快去叫明朗過來!明月怕不是魔怔了!”
沈何氏一聽,顧不得哀痛,連忙抓住沈明月的肩膀,大聲哭喊到,“明月!明月,你看看娘!你別怕,娘還在呢!”
“明月!”沈明朗從門前飛奔過來,攬住自幼備受寵愛的幺妹,“爹去了,但哥會護你一輩子的!”
“姐,姐姐!”沈明遠幼小的雙手緊緊抓著沈明月的衣擺,低聲叫著她。
沈明月在一片混沌中,隱約聽見有人喊自己。她神色茫然地望向沈何氏和沈明朗,眼神空洞。沈何氏看到自小千嬌萬寵的女兒變成這樣,淚水不停地落下,燙得人發疼。沈明月漸漸回過神來,大滴大滴的眼淚湧出。她趴在沈何氏的懷裏嚎嚎大哭,“娘,爹沒了!爹沒了!”
“明月,別怕別怕,”沈何氏緊緊抱住沈明月,哀聲哭泣,“娘在呢!”
看到自家小妹終於哭出來,沈明朗心頭一鬆,眼眶通紅,摸了摸懵懂無知的幼弟的頭,強忍著悲痛站起身,“娘,你跟明月、明遠在這呆著,我去門口迎客人。”
沈何氏點點頭,用手撫摸著自家閨女的頭發,輕聲念叨,“明月,乖,娘在呢”
德全嬸走出堂屋,歎了口氣,跟德全叔說道,“明月這孩子,怕是憋壞了。”
“可不是,”德全叔也麵露苦色,“把二郎屍身運回來那日,明月也就掉了幾滴眼淚,我還擔心她繃得緊了,有一日會撐不住呢。”
“哭出來也好。就是他家這日子怕是難過了。”
“明朗也十六歲了,勉勉強強能撐起一個家,”德全嬸也有些發愁,隻能勉強寬慰自己,“就是明月從小被寵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過的了這苦日子。”
沈家是三十年前從外地舉家搬遷到王家村的,據說是得罪了什麼人。剛到王家村,沈老爺子就駕鶴西去,沒過幾日,沈老夫人也跟著去了。安葬好兩位老人,沈大郎和沈二郎平分了家產,就此在王家村紮根。沈二郎娶了上壩村的何麗娘,生了兩男一女。沈明月是他的長女。
沈二郎像養富家小姐一樣養著沈明月。十二歲了,也甚少幹家務,連衣服都是他大哥幫忙洗的。沈明月模樣出挑,唇紅齒白,眉眼如畫,是十裏八村都是出名的小美人。前些日子鎮上劉家還派媒婆過來說親,但沈二郎以年齡太小為由,婉拒了。
“習慣了就好。”德全叔看著屋裏嬌弱不堪的沈明月,也是十分憂心,“明朗也會多加照顧的。”
沈明朗不知德全叔的擔憂,他正在門口謝過來祭拜的親戚。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喊聲,他抬眼望去,就見村裏無賴王二狗領著他那群狐朋狗友醉醺醺地向自家走來。
王二狗剛到沈家門前就衝沈明朗喊道,“沈明朗,你爹走了,但你爹欠我的銀子可不能不還!二十兩,一分都不能少!”
沈明朗盯著賊眉鼠眼的王二狗,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大聲怒喝,“王二狗,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爹啥時候欠你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