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葉羨槐服用完刑罰, 兩位勁衣使一臉漠然,徐然退開身去,顧淮晏從容地抬眸看著她, 桃花眸裏溢出了一絲晦冷的笑色:“識相甚好,可以說了。”
顧淮晏平素予人一種溫惇散淡的感覺,儼似夏日鬆澗處的暖和泉流,亦正是這種溫和無害的一麵, 別人認為他不會生慍,更不會手沾人血,極少人見過他這般鐵血殺伐的一麵。
葉羨槐滿身皆是粘稠的血漬, 她初次受刑,差點就扛不住了,咳了滿襟的血沫。
因極致的疼痛, 她眸眶燥熱通紅,戴著木枷的手腕,掙紮的力度過猛, 腕部的肌膚磨出了一層觸目驚心的血痕,血沿著她的腕骨滑落至胳膊處, 很快浸濕了她的衣袂。
尤玄霖看著葉羨槐慘白如紙的麵容, 以及皮開肉綻的慘狀, 不是他親自動刑, 但那皮鞭笞肉之聲,卻是永遠駐留在他心口上。於公正道義上,尤玄霖明明曉得她做了很多錯事, 縱火害人、放跑刑犯、謀害官員等等,理所應當該受到刑罰,但於私情而言, 尤玄霖卻是根本無法恨起來。
尤玄霖垂落了眼睫,倏然回憶起了他拿著明玉耳璫,去尋葉羨槐對峙的那一夜。
他沒有率先去告發她,而是選擇先與她商談,勸她投案自首之時,她眼神裏不是沒有過掙紮,她應是有過悔改之心,但是,她蘊蓄心中的某些執念太深了,如一尾鉤沉於海底的船錨,任別人拖拽,也拖拽不回來。
血腥密布的空氣裏,葉羨槐重重咳嗽了很久,開口緩緩地說出第一句:“罪民受命於宋太師宋嵩,已有一年之久,上一回林愈連環弑童案,林愈落獄,太師震怒,命罪民前去地牢縱火,殺了林愈,且不能留活口,而南梔乃是太師心腹,罪民便是將她一手救出……”
“噢,是麼?”火光燭照著顧淮晏的側臉,他的神態籠罩在半明半案的光影裏,“事到如今,你確乎是招了,但你還在扯謊。”
葉羨槐眸心輕顫:“侯爺容稟,罪民所述之言,切切屬實,毫無半分摻假。”
“林愈乃是宋嵩安插在雪鴻坊的一枚棋子,林愈一朝落獄,為了擺脫嫌疑,他不可能這麼快動手,若是真要動手,也不太可能弄出縱火這麼大的陣仗,頂多在膳食之中投毒。讓人死得無聲無息,才是宋嵩的作風。”
顧淮晏與宋家分庭抗禮多年,太過於熟稔宋嵩的行事作風了,宋嵩為人陰險狡詐,又善於過河拆橋,出事後,慣於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絕無可能再將自己推入惹人招致懷疑的境地。
葉羨槐聽罷,眸心一顫,額角滑落了一絲虛汗,虛汗與麵容上的血漬糅合在一起,不知是出於什麼緣由,她沒有直視顧淮晏的眸子。
尤玄霖一聽,麵露愕色,一瞬不瞬地看著葉羨槐。
這一把火倘或不是宋嵩所授的意……那是誰?
顧淮晏淡視著葉羨槐,淺啜了一口茶:“你能擅闖京兆府地牢,必是有些身手功夫,既能闖入地牢,將毒藥喂入林愈口中,對你而言,肯定並非一樁難事。但你沒有選擇投毒,選擇了縱火,如此費盡周折,目的為何?”
葉羨槐仍是沉默不語。
顧淮晏沒有任何耐心予她沉默之時,正準備吩咐勁衣使再度動刑,出其不意地,葉羨槐悄然開口:“因為嫉恨。”
她話聲太輕了,輕若鴻羽沾地,但卻是無比清晰地傳入聽者耳中。
“原本侯爺身邊的禦賜仵作之位,該是罪民的,”葉羨槐陡然輕笑出了聲,話聲滿含不甘與蒼涼,“但被景桃搶去了。”
顧淮晏眸色微沉,唇角處的笑意收斂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