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到常安了麼?”
一艘破舊的烏篷船哼哧哼哧撥開一眾蘆葦,雖然十分賣力卻仍心有餘而力不足,連沿岸鳧水的一群鴨子都忍不住偷偷將它取笑。這稍顯清冷的聲音便是從這烏篷船裏傳出來的。
立在船尾的船夫忙揩去汗,緊接著用早已發酸的雙手握緊船槳,將下端開裂的竹竿杵進水裏去,應道,“就快了,就快了。”
一片蘆葦被打的東倒西歪,斷了胳膊缺了腿。
遊到近處的鴨子欲要低頭攬鏡自賞,卻瞧見河底源源不斷浮起的濁塵,頓時便嫌惡地扭過頭去,雙腳一蹬,遊進蘆葦裏,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船艙裏的人沒了回音,隻不時傳出幾聲低低的咳嗽聲。船夫一邊劃船一邊心道,這廝一瞧就知道是位大戶人家,況且雙腿好像不太方便,怎麼不坐自家的船,跑來擠他這艘破舊的小烏篷?實在是令人費解。
但費解歸費解,有錢賺的活誰能不樂意去做呢?管他是為了什麼呢,隻要付了錢,就是萬事大吉。
可劃了不過一會兒,忽然有幾隻通體烏黑的鳥從不遠處的林子裏掙出,肖似哀鳴的叫聲叫的船家心裏陣陣發怵。
人家都說,若是一早見了這種鳥在自家門前叫喚,接下來的這一天準沒好事。
發怵歸發怵,船家穩了穩心神,手上動作並不停,提起竹竿,像是為自己壯膽似的,用力往河底一撐,再提出時,帶起更大的一片泥塵。
“咻”的一聲,一隻烏鴉被不知從哪兒飛來的一支利箭,撲釘在了樹上。
船家一時慌了神,望著那死去的鳥兒強裝鎮定,握著竹竿的手卻已發起了抖,在清濁相混的水麵上撩撥起圈圈漣漪,次第蕩開。
像船家這種人,出門在外,深知身家性命這事開不起玩笑,也許稍一不留神就一命嗚呼了。他可不想就這麼交代在這兒。
也許是這番聲響驚動了裏麵坐著的人,他伸出一根食指撩開簾子一角,淡聲道,“不過死了一隻鳥而已,繼續趕路吧。”
原來,船家驚嚇之下,竟然忘了撐船!他忙不迭垂下頭,劃船的動作不由快了幾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還是快些趕路要緊,反正快要到常安了。
緊接著,又一隻鳥被射死,從半空直接摔進了蘆葦叢。
“不要看,繼續趕路。”那人慢聲道。
船家心一橫,緊緊閉上雙眼,拚了命似的往前趕,連鳧水路過的鴨子都禁不住暗暗稱奇。
事關性命,人的潛力總是能被無限挖掘的。
第三隻箭橫衝直撞而來,直奔船家之麵,卻被一隻漫不經心的從簾後伸出的手,以二指輕而易舉地化解了攻勢。
那人手腕轉了轉,似是將箭仔細端詳了會兒,略顯失望道,“把箭射歪了沒射中我也就罷了,怎麼都不塗毒的,這一屆殺手這麼不稱職的麼。”
船家瞠目結舌。
“別發愣,繼續劃。杵在這兒發愣,你是想給人當靶子麼。”簾子隻掀開一絲,船家隻能看見那人的一片衣角,和藏在暗影裏的半張臉。
船家欲哭無淚,但他雙腿發軟早已站不住。隻好跪在船板上,將竹竿折斷,一手握一個,撐進水裏。
第四隻箭射在船艙上,第五隻箭不偏不倚射在了船家的發髻上。這隻小烏篷在箭雨裏提心吊膽地穿梭。
那人抬眸,透過掀開的一絲縫隙,直視船家的一隻眼,“會水麼?”
“會會……”船家說話連舌頭都捋不直了,他隻好猛點頭。
那人低聲歎了口氣,拿著箭在手裏轉來轉去,“下船去吧,遊快點遊遠點。這是給你的銀子,毀了你的船真是不好意思。”
船家拿了銀子,轉頭就紮了個猛子,撲進了水裏。水並不算清,河也談不上淺。因此,船家借著這絕佳的庇護,須臾便沒了蹤影。活像隻見了大魚,二話不說隻管叼著蝦子逃命的小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