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不問自拿,是為偷。若是她不及時歸還,那豈不是要坐實了這個‘偷’的名聲。
且有那件鬥篷之事在先,她就是想托檀香抑或是昭華歸還,也有些不好開口了。
棠音有些為難地輕蹙了蹙眉,隻能於心中輕輕安慰自己,一會到了長亭宮,她就把匕首放在宮門外便好。
然後轉身便走,再也不來此處。
她這般想著,終是抬手掀起了車簾,對榮滿輕聲吩咐道:“便將車輦停在這吧,我自己走過去便好。”
畢竟車輪碾在青石地麵上的聲音頗響,若是這樣一路駛去,怕是還沒到殿門外,便已將人驚動了。
榮滿應了一聲,抬手勒住馬,讓車輦於道旁停下。
棠音便複又將匕首藏在袖袋裏,踏著小竹凳下了車輦,獨自往長亭宮前行去。
等她轉過一道回廊,行至長亭宮近前了,一抬眼,便被眼前宮室的破敗景象給驚了一驚。
殿門腐朽,上頭掛著的金字牌匾上早已經褪盡了金漆,爛了半邊,隻懸在頭頂上搖搖欲墜,令人心慌。而門畔雜草叢生,也不知是人還是馬匹,已將曾經鋪著的青石踏碎,化為一片無法落腳的泥濘。
棠音忍不住輕輕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好歹也是個皇子居住的地方,卻看著比昨日裏她就近尋得廢殿還要荒敗。
她略微遲疑一下,還是提著裙裾,墊著足尖走了過去,勉強尋了塊還算幹淨的青石。剛想將袖袋裏的匕首放下,可指尖方一抬起,殿內便陡然傳來兩聲淒厲至極的慘叫。
如劃破黑夜的閃電一般轟然而過,震動人心之後,又轉瞬歸於寂靜。
棠音的指尖重重一顫,心驟然懸到了高處,遲疑了良久,終於還是提著裙裾匆匆跑到了褪色的紅牆邊,墊了幾塊青磚在足下,扒著牆頭小心翼翼地往裏望去。
在她慌亂的視線裏,緊閉的槅扇驟然被人踢開。昨日裏見過的陰鷙少年,正漠然拖著兩具屍首自殿內出來。
鮮血自兩件半新不舊的宦官服飾下湧出,隨著他前行的步伐,拖出兩道冗長而妖異的紅線。
棠音隻看了一眼,便忙矮下身去,不讓他看見。
一張小臉麵色驟白,貝齒都有些忍不住地打顫,忙伸手掩了口,不讓自己發出驚呼,顫抖著挪步小心翼翼地往牆下退去,
宮裏的傳聞半分不假,這位七皇子,還真是個凶戾又陰鷙又好殺的性子。那些話本子裏寫的惡鬼,也不外乎如是了。
方挪下宮牆,棠音正想往來路逃走,卻又似想到了什麼一般,慌慌張張地轉身小跑到了殿門前,自袖袋裏取出了那柄烏刃的匕首,看不也看地隨手找了個塊青磚擱了,便慌忙直起身來,匆匆往來路上跑。
許是她慌亂之下,忘了放輕腳步,急促的腳步聲驚動了殿內之人。她還未走跑出幾步,便聽耳畔一聲悶響,是老舊的殿門豁然敞開。
一身玄衣染血的少年長身立在門內,淺棕色的眸子冷視著她,眸光寒涼如霜雪,無端令人心顫。
棠音心中慌到了極處,步子也跟著一亂,冷不防便一腳踏上了自己的裙裾。
李容徽隻冷眼看著,沒有半分要伸手攙扶的意思。
隨著一聲驚呼,小姑娘身子不穩,一頭栽進門檻前的泥濘裏。
轉瞬間,織錦羽緞麵的鬥篷上染上泥濘,一張柔白的小臉上也濺滿了泥點。
活似一隻小泥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