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後院中, 李容徽遣退了跟隨著他的下人,獨自坐在秋千上,想著當初他逾牆而入時, 小姑娘麵上驚訝的神色, 唇角微微抬起。
‘小書生逾牆而入,嬌小姐庭院相迎’, 講得從不是李行衍,而是他與棠音。如今想來,倒是他太過不安, 以至於草木皆兵了。
幸而,如今小姑娘已走到了他身邊來, 三書六禮, 天地高堂, 赤繩一係, 便是一世的姻緣, 除生死之外,誰也無法拆散。
如今,隻差那最後一步,隻要邁出那一步,天底下, 便再也無人敢覬覦、敢傷害他的小姑娘。
他也終於能夠安心。
正當他想得入神的時候,一雙柔白的小手輕輕落在他的肩上, 旋即耳畔傳來小姑娘輕輕的一聲笑:“李容徽,你一個人坐在秋千上發愣, 是在等什麼呢?”
她說著,抬目望了望相府高聳的馬頭牆,忍不住又笑道:“是在等我逾牆而來嗎?可是這牆太高了些, 我逾不過去,便隻能自月洞門裏進來了。”
李容徽微愣一愣,也漸漸回過神來,隻笑著將她纖細的手指攏進掌心裏,微微使了幾分力道,便將小姑娘帶進了懷裏,一同坐在秋千上:“方才我不在的時候,棠音與嶽父母說什麼了?”
他說著,低頭去吻小姑娘的指尖:“可是說我欺負你了?”
棠音麵色一燙,裝作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隻微偏過臉去小聲道:“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李容徽輕輕笑了一聲,湊近了小姑娘柔白的頸,以指尖輕觸了觸那枚朱砂繪成的圖騰,若有所指道:“怎麼會呢?就算是欺負,也是棠音欺負我才對。”
他說著,輕瞬了瞬目,把著小姑娘的手落在了自己的頸上,帶著她的指尖輕輕撫過她遺留下的印記,低聲笑道:“難道不是嗎?”
棠音自知說不過他,便輕輕抽回了手去,隻小聲道:“該回王府用膳了,還不回去,是想留在相府裏蹭飯不成?”
李容徽輕瞬了瞬目,隻勾著她纖細的尾指不放,須臾方輕聲開口:“是我一人回去,還是棠音與我一道回去?”
“一道來的,自然是一道回去。”棠音輕垂了手,帶了帶他繡著祥雲紋的袖口,示意他放自己自秋千上起身:“回瑞王府的車輦,都已經等在門外了。”
她說罷,便覺得一直錮在她腰間的力道輕輕鬆開了。
棠音便自秋千上站起身來,往月洞門處走了幾步,等將要走到門口了,卻未見李容徽跟來,便也回過身訝異道:“不走嗎?”
李容徽這才緩緩自秋千上站起身來,走到小姑娘的跟前,將她纖細的手指攏進掌心裏,眸底鋪了一層笑影,深濃,卻又如月影般輕晃,帶著幾縷粼粼碎光。
他的語聲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到了眼前的小姑娘:“不後悔嗎?”
棠音並沒有直接回答他,隻輕彎了彎眉眼,輕聲道:“今晚,我想吃瑞王府裏的鬆鼠桂魚了。”
“還想喝一杯果子酒。”
李容徽靜靜望了她半晌,唇角輕輕往上抬起,勾出一個柔和的弧度,須臾,隻輕輕應了一聲。
兩人誰也沒再開口,隻相攜著往庭院外走去。
一路柳暗花濃,明亮日光自朱紅色的琉璃瓦上輕輕移過,將青石地麵上,兩人交疊的倒影,漸漸掩藏於繁花盛處。
自歸寧之後,李容徽留在瑞王府中的時日便也漸漸少了。
有時天還未亮,便已起身離府,直至宵禁前夕,方才滿身風塵地趕回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