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我叫張清染,這是我媽媽在她少女時代就想好要給未來孩子的名字。她對這個名字的喜愛伴隨她整個青蔥歲月,她對我說過就算以後是個男孩子也希望把這個名字留給他。她對這兩個字的解讀細致到一筆一劃,每一滴筆墨都要述盡她對我的所有的期許,祝福,和她沉甸甸的愛。媽媽說,她年紀更小的時候比較喜歡“然”這個字,覺得這個字長得很漂亮,感覺像一幅畫,夕陽伴著一點雲,被晚霞照得火紅的草坪上趴著一隻可愛的狗陪伴暮色。她一度心心念念把這個字留給自己未來的孩子,覺得她的孩子不需要變成多麼偉大多麼厲害的存在,在句子裏,就單單做一個結構的助詞,本身沒有特別的意思,又必不可少,單獨的時候就是對,是真,是正確。可是後來她意識到“清”這個字的魅力後,就非常不舍地拋棄了之前的想法。她說,簡簡單單一個字就是一副山水畫,青山綠水都有了,山高水長,俊俏秀麗,剛柔並濟。她說,父愛如山,母愛如水,希望我能享受人生中最理所當然又最寶貴真摯的愛。在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的孩子,一定是品性純良,溫柔仁善的。最後她決定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裏的“清”“染”二字來給我。她說我成長的道路上有避之不及的荊棘,坎坷,黑暗,痛苦,希望我仍然能出落成最初美好的模樣,與她給予我的美好的名字一樣。清,染本身就是一對有些許反義的組合,她希望我以後遇到的,不論對錯,是非,黑白終不能打到我,而會成就我。你看,一個母親從少女開始,就費盡心思地想給她素未謀麵的孩子最好的考量。我總有一種錯覺,我媽媽的青春似乎沒有留給她的少年,沒有留給她的歲月,沒有留給她的美麗。而是留給了我。
我不禁覺得那我的青春呢,留給了學校?留給了高考?還是會留給某個人?不過我知道我的青春裏已經有個人,那是個多麼好看的人啊。他本身就是個清秀的模樣,斯斯文文戴個無框的眼鏡,鏡片沾了一絲淺淺的藍,好像天空裏藏了一雙明朗,清澈的眼睛。笑起來淡淡的,有一點書生氣又沾染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然後他很高很高,18歲的我從來沒有抬頭正麵對上過他的麵容,所以我總覺得他高的好像我都看不到他的臉一樣。他身上一直有著淡淡的薄荷香味,可能是因為他有抽女士香煙的習慣吧。是的,他抽煙,但是那一支細細的煙草輕輕地夾在他最修長白皙的兩根手指之間,一點不突兀地顯得有那麼點優雅。
夏天的他,總愛穿各種淺色的襯衫配著最簡單輕薄的純色牛仔褲。或者是看起來就很舒適的深色運動係列。他幾乎不怎麼穿正裝,他一直保持著自己淡淡的風格,一直擁有著屬於他的清冽的氣質。
隻是這麼俊逸不凡的他,從開場就注定和我沒有交集。我和他是那種他根本不會把我當平輩看待的關係,甚至是那種他並不會在意性別的關係。他是我的化學老師。不過當時我也沒有那麼重的心思,我隻是為有這樣一個老師而感到雀躍,感到驚喜,好像平白無故得了個大便宜不想讓人知道也怕人覬覦,隻顧著自己心裏偷偷地開心而已。我覺得即使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他也會是我青春記憶裏一副美麗的畫卷。
我會永遠記得高二那年夏天開學,他邁著輕快的大步子,邁進我們鬧哄哄的教室,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姓氏,然後淡淡地介紹了他所教授的科目。教室裏因為他的聲音安靜了不少,特別是女生的目光都像磁鐵一樣被牢牢地鎖定在他身上。隻有我默默地低下頭佯裝忙著翻著別的科目的書,隻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做著他進來前正在做的事。因為當所有同學都在為假期過後的重聚談天說地的時候,當他第一步跨進教室門之前我就已經看見他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看見了他有點寬鬆的短袖襯衫,看見了他泛白的牛仔長褲,看見了他淺藍色的眼鏡鏡片,看見了他白皙的皮膚,看見了他清秀的臉龐,看見了他淡淡的笑容。然後看見了大家對於他隻有一句話的自我介紹的關注,我就低下頭當什麼都不知道。然後他也當什麼都沒做過一樣走出了那扇半分鍾前迎來他的教室門。然後我才抬頭看見他在黑板上寫的“林”字,一撇一捺都幹淨利落,清爽飄逸,字如其人。我們的化學老師,我的化學老師,我的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