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月餘過去。
白澤一身玄黑寬袍, 深邃的輪廓掩在暗影裏,眉目鋒銳,眼眸幽寂, 顯得整個人愈發冷峻深沉, 喜怒難測。
他闔上雙目,雙指捏了捏緊皺的眉心。
手掌一翻,將虛彌鏡反扣在鼎案上。
鏡畫中燭龍囂張邪氣的表情, 無異是在向他挑釁。
一個站在世界頂端的強者,豈容己領地被旁人覬覦挑釁。
白澤表情結冰, 周身氣壓極低, 讓整個淩霄殿都噤若寒蟬。
但幾息之後,他又抬起手,重新翻過虛彌鏡。
他可以容忍燭龍墳頭跳舞, 卻不能忍受再見不到她的恐慌。
狹長漆眸即便枯寂, 亦帶了幾分纏綿悱惻之哀,眸光一寸寸,小心翼翼投向鏡中碧霄身上。
仿佛生怕驚醒了鏡中人。
阿霄……阿霄……
白澤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呢喃輕喊她的名字。
他顫著伸出手,隔著可觸不可及的距離,一點點描摹她的麵龐、五官、眉發。
她可真狠心啊。
和離後, 仿佛就真當忘了他這個人。
果決幹脆,頭也不回。
帶走了兩個心腹,閉月宮不要了,天宮友人不要了, 他,也不要了。
他和她朝夕相處的一萬年情葛,就那樣被她斬棄而去。
每次在他和其他人的兩廂取決中,她還是這般狠心, 總會毫不猶豫相信旁人,放棄他嗬……
白澤眸裏含笑,嘴角卻溢出苦澀,一絲腥紅湧過喉頭,順著唇角而下。
少年時代的白澤覺得,隻要他做到師兄弟中最努力的那一個,就可以讓小師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妖神混戰時的白澤覺得,隻要他證明己不會輸給大師兄,小師妹就一定也會喜歡上他。
即使沒有喜歡大師兄那麼喜歡,隻要她也喜歡他,就可以。
當年太行山猰貐一戰,白澤奉命為大師兄陣外護法。
在接到碧霄所在東西山脈危時,白澤毫不猶豫丟下大師兄趕去了東西山。
後來,大師兄太昊因此戰殞。
那次,所有人都遷怒白澤,憤怒指責他不以大局為重,將太昊師兄的死全部怪罪在他身上。
就連碧霄也因此責怪他,質問他是不是故意離開降坤陣。
那時候,父神以身祭天道,諸神之戰亦平息,接下來的事便是一統四海三界,眾望所歸的上古第一神太昊是所有人心中登臨天帝的人選。
然而沒想到,就在天帝推舉前的太行山一戰中,太昊上神因此隕滅。
白澤永遠忘不了,當時碧霄來找他質問時,她的神情和眼神。
她哭得雙眼通紅,淚痕滿麵,眼眸充悲慟欲絕,麵色憔悴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冷厲而懷疑的眼神質問:“大師兄和猰貐坤魔大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
白澤黑眸泛著晦澀的黯然,深深看著碧霄,因為大師兄的死,她把己折磨成這副樣子。
他垂下眸子,看向她的小腹。
沒錯,他的確在關鍵時刻離開了降坤陣。
可如果現在要白澤重新選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放下大師兄,去救她……還有她和他的孩子。
令白澤悔恨痛苦的是,他為什麼沒能早點趕回降坤陣。
等他趕回降坤陣時,看到是已是碧霄揮著沉影劍在魔陣中殺紅了眼的樣子。
她的臉上,身上,手上全是血,淌在血泊中抱著大師兄悲慟大喊,聲嘶力竭。
那一幕,讓白澤如墜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