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杆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說,這麼遠的路,兩輛車,團長又不見了,路費誰出?
張晨從牛仔褲的口袋裏,掏出了一遝錢,這是春平照相館的老板剛剛給他的,張晨塞給了劉立杆,和他說:
“我隻有這些,全部家當,不夠你自己想辦法。”
“好嘞。”劉立杆接過錢就跑了出去。
眾人歡呼起來:“好呀,回家了!”
人都跑完了,隻剩下李老師和譚淑珍還站在原地,譚淑珍看著李老師,李老師歎了口氣,他說:
“還是回吧,再弄下去,別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了。”
永城婺劇團,為期三個月的溫州地區巡回演出,還不到一個月,就此結束。
一個縣級的地方戲劇團,說是巡回演出,實在是有點托大,有點報告體,其實,他們和民間的草台班子也差不多,到了地方,什麼都演,紅白喜事,隻要有人請他們,他們就出場,沒有合適的戲目,就現場編詞,把當事人的名字編進戲裏。
劉立杆最擅長的就是這個,他能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東西硬湊到一起,還編得有板有眼,看得台下的人,要麼哈哈大笑,要麼痛哭流涕,擦幹眼淚或者抿上嘴,再看到現實中的活動著的當事人,或者躺在那裏的遺體,恍如隔世,一下子分不清戲裏戲外。
所以,那些做紅白喜事的,都特別喜歡請永城婺劇團。
永城婺劇團幾乎每年都要在溫州地區活動,時間久了,就小有名氣,特別是劇團裏的三個人,一個是前麵說過的編劇劉立杆,一個是美工張晨,布景和死人相(遺像)畫得好,隻要他的布景在台上一放,永城婺劇團和那些草台班子的差別才顯現出來。
最後一個,就是當家花旦譚淑珍,不僅戲唱得好,人也長得漂亮。
演出市場不景氣,劇團日常的生活是很艱難的,到了一地,連旅館都住不起,演出結束,把戲台或下麵打掃打掃,中間拉一塊布,一邊男的,一邊女的,大家統統打地鋪。
現在聽說可以回家,大家自然很高興,家裏的日子雖然也清苦,但至少有床睡,有口熱飯吃,幾乎所有的人都過來幫忙拆台裝車,把幕布卷成一捆捆,道具和服裝裝進了一個個大木箱,抬上車,卡車的車廂一半裝道具布景,還有一半,是要坐人的。
六百多公裏,十幾個小時,坐在後麵風吹日曬不說,屁股還要能經受得住長途顛簸,要不是回家,誰也不想經受這樣的折磨。
裝好了車,大家都站在車下,劉立杆安排李老師和一個年紀大的琴師,去坐第二輛車的駕駛室,安排譚淑珍去第一輛車的駕駛室,徐建梅在邊上看到,忍不住哼了一聲。
徐建梅和譚淑珍是一個學員班出來的,但總被譚淑珍壓著一頭,小劇團沒有什麼A角B角,反正是如果演《白蛇傳》,譚淑珍必是出演白素貞,徐建梅必是小青,除非譚淑珍生病上不了台。
眾人都羨慕地看著譚淑珍爬上駕駛室,有人想到,一個駕駛室除了駕駛員,還可以坐兩個人,那人跟著就想過去,被劉立杆一把拉住。
那人正要發火,看到駕駛室的門打開了,譚淑珍跳了下來,滿臉通紅,她走到劉立杆麵前,抬起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罵道:
“流氓!”
眾人哄然而笑。
譚淑珍走到後車廂,爬了上去。
張晨看著劉立杆,劉立杆悻悻地笑著:“不是錢不夠嗎?我就答應人家安排個美女坐駕駛室。”
張晨知道沒這麼簡單,問道:
“還答應了什麼?”
劉立杆支吾了半天,囁嚅道:“答應讓他摸一下,一下,就一下。”
眾人哈哈大笑,張晨搖了搖頭:“活該,該打!”
劉立杆看看卡車的車廂,譚淑珍已經在道具中間坐了下來,劉立杆再看看眾人,叫道:
“你們誰口袋裏還有錢?拿出來。”
眾人都往後麵退,有人叫道:“幾個月沒發工資了,誰口袋裏會有錢。”
劉立杆急了:“他媽的,那今天大家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