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慶虞的手,慶虞想也沒想就掙開,把她甩到一邊,皺緊眉頭。
慶沅背著光,看到牆麵上的陰影,緊緊盯著自己的手背,紋路都那麼陌生。她轉身時眼珠快要裂開一樣,“你有年鬱就可以毀約了是嗎,但你真的愛她嗎?你不愛她,不然怎麼會在想起一切後還心安理得的跟年鬱在一起?我猜你們應該從沒有談過祁浣的事情吧,慶慶,你的愛就是自己躲在殼子裏不出來,然後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給她來承受?你不是記起高中的事情了嗎?你知道高中的年鬱是多明媚張揚的一個人,可現在呢?”
廊道裏的燈太暗,照在臉上就像僵屍麵具一樣。
慶虞看著她歇斯底裏的斥責,沒來得及說什麼話就見慶沅按電梯,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在慶沅的眼底看到了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物。
貓靜下來,沒聲了。
回家後給貓準備了吃喝,她坐在沙發上沉思。
祁浣,還是祁浣。
她回憶的時候漏掉了什麼?
可日記裏什麼信息都沒有,最後一行字是:烏雲不可能每次都帶來暴雨。
之後就沒有繼續寫了。
後來到底還發生過什麼事?
祁浣!
很多人跟她談過祁浣的事,連趙挽霖都說過讓她不要再養祁浣的貓。
想了半天,孫安絮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她愣了半天才接起來,道:“孫醫生?”
孫安絮說:“後天給你約個時間過來複查?再住院觀察幾天怎麼樣?”
慶虞點頭:“……好。”
掛電話前,孫安絮有話要說,但欲言又止。
坐了很久,她始終想不起來任何關於祁浣的事情。
可慶沅說的不對嗎,年鬱高中的時候是什麼性格,而現在呢?
所以一定是發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所以讓年鬱變成後來這樣。
卸妝以後進了臥室,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半夢半醒時,她仿佛回到了慶家。
那會兒好像是高中,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她穿著校服,和祁浣在花園裏說話,而這時慶之遠從屋裏跑出來,好像打了她一耳光,眼珠裏全是紅血絲,怒不可遏:“你還有完沒完!這多少年我虧待過你嗎?你整天在胡言亂語什麼?”
他怒的模樣像餓醒的豺狼。
慶虞在發抖,祁浣也在發抖,她跑回學校,校門已經關了。
最後遊蕩在萍暮廣場,撞見了收攤的年鬱,年鬱把她帶到家裏。
她怎麼也無法看清年鬱的眼神,連她的麵容都模糊不已。公寓不算小,三間臥室,打掃的很幹淨。
年鬱的媽媽還沒睡,坐在陽台上抽煙。
她好像得了什麼很嚴重的病,不知道是什麼病,年家那邊定期會有人帶她去國外檢查治療。
她對年鬱的態度不算好,看到年鬱擺攤回來,隻說了句:“你應該學我,嫁個好人家不吃苦,總不能賣一輩子烤冷麵。”
晚上一直都睡不著,她翻了個身,終於看清年鬱的眼睛,發現她眼眶有點濕潤。
鬼使神差,她說:“我想自殺,但是自殺有罪。”
又怕嚇到年鬱,更怕她譴責她不熱愛生命,道:“我隻是覺得活著很痛苦,但所有人都勸我活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年鬱說:“我看《尋夢環遊記》了,如果真正的死亡是沒人記得你,那你的死亡隻會是另一場生命的開始,因為我永永遠遠記著你。我可能不夠好,給不了你活下去的信念,既然這樣,我應該讓你幸福。”
她摸她的手,過了很久,兩個人都睡著了。
場景急轉直下,又是在精神科。
她此時在門外,裏麵是季嵐和孫安絮,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季嵐還穿著襄中的校服。
孫安絮說:“你救不了她了,老師之前就發現她已經在慢慢給自己製造一個新朋友,這一次檢查後,老師說那個人已經出現了,你要時刻關注她,如果她盯著一個沒人的地方發呆,或者自言自語,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她想推門進去,但是身體不受控製,室內的聲音忽然變得深沉陰暗起來,好像埋在地底下的哭喊嘶叫。
醒來時滿頭大汗。
她猛地坐起身,發現身旁還睡著一個人。
年鬱回來了。
擦掉額頭上的汗,打開手機看時間,原來已經淩晨四點了。
輸手機密碼時發現左手中指有些沉,戴著戒指。
她艱難的呼吸,慢吞吞的下床,戴戒指的地方在發熱,箍的她喘不過氣。
走到窗邊,察覺到冬日的冷意。
就在此時,年鬱的手機響了一下。
她怕她醒來,她害怕見到她,不知道怎麼麵對她。
幸好,年鬱昨晚臨時去補戲,大概回來的很晚,這會兒睡得特別沉。
慶虞站了很久,腿開始發麻時,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她知道,這一次回頭的話,也許再也沒有生路了。
身後那個如影子般的人出聲:“你去看是誰發來的消息。”
慶虞沒動,扯住窗簾,好像在扯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想看,去看吧,她的手機沒有密碼,你知道的。”
慶虞搖頭,按住耳朵。
可是不管用,那個人的聲音仍然在繼續。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你回頭看看啊。”
她很久都不回應,那個人上前來擺布她,掰過她的肩膀,一張清麗的臉撞入眼中,女人蓄了一頭金色長發。
眼睛裏攢了一簇火焰似的,盯著她不放,“每次你感到害怕的時候,我都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了,我從沒丟下過你,但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是這樣嗎?”
慶虞感覺渾身發冷,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冰刀。
“你瞧你是多麼虛偽的一個人,明明上一次在茶塢的時候就已經想起來了,但是不承認,因為你知道,你是所有人的累贅!!!”
“你到現在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殘忍,因為你不接受典典說你不是個好人,所以就幻想出一個我,讓我變成你做一個好人的證據,滿足你那點可笑的虛榮心!後來你想自殺,但又覺得自殺有罪,所以讓我自殺,你說會來陪我,可結果呢,你聽了典典的話,自我催眠,把你變成自己人生的旁觀者,苟且偷生。”
她開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甩到鏡子那裏,“看看你虛偽的嘴臉,你一直在害人不是嗎,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也沒有年鬱這七年的痛苦,你打算怎麼辦?”
慶虞下意識的去看鏡子。
鏡子裏她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指甲刮破脖頸處的皮膚,幾道紅痕慢慢滲出血,但眼前突然模糊起來,傷口看不到,隻能看到血在往外留,活像一場皮膚的自我排泄。
祁浣突然鬆手,大笑起來,說:“去看年鬱的手機,看看是誰發來的消息,是不是和你有關?”
慶虞往牆邊躲,她青著臉,無法言語,脖頸濕濕的,手摸上去時染了一片紅色。
“我沒有……”
“哈哈哈沒有?怎麼會沒有呢,孫安絮在茶塢讓你還原當年的場景時,你記得你是在什麼地方醒來的嗎?就是典典說慶之遠會馴服你,你會成為第二個他的時候,因為第二天你去找孫安絮,她老師給你做檢查,跟你談話,你把祁浣這個名字告訴那個老頭了!”
她又靠近,說:“你第一次跟我說話的時候是在襄中的公園裏吧,那天晚上你見到了季嵐和年鬱,季嵐為什麼哭?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嗎?季嵐還讓年鬱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這件事’是什麼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再回到假情書的事情。你現在能明白姬以箏為什麼誤以為你喜歡她了吧?因為你去十班的時候,幻想出來的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你把情書放進去了,可那是姬以箏的座位,隻不過那一天她坐在靠門那邊的最後一排而已。”
那天班裏隻來了一個外人,姬以箏收到了情書。
怪不得,怪不得李茹舊說她跟姬以箏的事情是個天大的誤會。
“我知道你現在很疑惑,為什麼我又來了。因為你害怕,自我催眠能維持一年已經是極限了,你害怕哪一天睡醒就想起一切,所以我來提醒你,在符黎機場那一天,是你喚醒我,因為你想起來最不該想起的記憶。”
慶虞愣著沒動,眼睜睜看著她拿起年鬱的手機,把那條消息點開,舉到她眼前,是孫安絮發來的,短短幾個字:[治療正式開始。]
她嗓子哽了一下,閉上眼睛,想象這一切都是夢,可祁浣在撕扯她的頭發,強迫她看這條消息。她慢慢抬眼,見祁浣的五官突然變得虛幻,隨即變成一隻怪物。
尖叫聲壓在喉嚨裏,祁浣突然消失了,窗簾動了動,她渾身冷的哆嗦,低頭一看,年鬱的手機在她手裏,她的拇指還保持著點開微信的姿勢。
不對,不對,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怎麼可能。
她趕緊把手機關掉,放回原處,跑到書架前翻找。
一排《離歌》裏有一本是夾著書簽的。
鏤空書簽,扉頁還有那家小言情店的印章。她去良萍路和廉租房的那個小姑娘見麵時路過了一家書店,在書店裏見到了祁浣,她們聊的內容是寧翦把焦糖送到國外學習,焦糖不想離開她,但焦糖有沒有怪她?
沒有。
她剛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假的,對年鬱的隱瞞心存芥蒂,這時候祁浣就出現了,引導她,告訴她不能怪年鬱,是因為她自己知道不能怪年鬱,但是需要一個借口。
那天書店老板在付賬時麵露驚懼。
他一定看到了她自言自語。
而那天她是先回家把書放到書架後才去找的年鬱。
所以在符黎機場,年鬱給她送衛生棉的時候也聽到了她自言自語,知道祁浣出現了,因此她們走出衛生間時她看起來那麼憂慮,渾身寒意。
還有……在季嵐新開的酒吧。
祁浣告訴她,如果忘記痛苦才能活下去,那正視痛苦的意義在哪裏?她是在暗示她,不、不,也許應該說……是她自己在暗示自己。
隻要她願意,一切都不會是秘密,她早就想起來了。
從她高二把祁浣介紹給年鬱她們認識,已經十年。從那一天她們四個人配合她跟祁浣打招呼開始,她就已經無可救藥。
在符黎機場見到祁浣的那一刻,她的病已經複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 網劇播出的那部分會寫在番外昂,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