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羂索的過程中雖然略有波折, 但總而言之,事件後續帶來的影響不是很大——
對方魚死網破時釋放出的千萬咒靈,反而使得咒術界在緊急時刻, 不得不接受了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的第一次指揮。
於是, 即使現在咒術界各世家仍有不滿, 也沒有了組織抗議的機會。
“從零到一的距離才是最遙遠的。”文部有繪在和夏油傑通訊裏說道,“在已經有了第一次合作的情況下,咒術界想要再找到聯合反抗的機會不太容易。”
“應該不會再起風浪了。”
“你要來看看修平嗎?”夏油傑端著托盤,站在【盤星教】教會總部後院的屋簷下。
“……”那邊女孩的聲音頓了片刻,“還是先不了。”
雖說在這個時刻,文部有繪拒絕了姐弟兩人的見麵有些不近人情,但罪魁禍首當然不是文部有繪自己。
“那個臭小子……”銀灰發色的女孩想起自己收到的郵件, 悄聲歎了一口氣。
發件人標題是“弟弟”的頁麵上赫然擺著一條“我在傑這裏!不用過來啦!”的留言, 為了表示強調, 文字還被特意調成了血紅的色號。
文部有繪敏銳地有了預感——在“正事”結束之後, 自家弟弟這種“不著調”的表現一定會越來越多。
不過, 這應該也是好事……
這麼多年以來, 文部有繪一直以咒物受肉的方式與文部修平共生,其間斷斷續續的沉睡使她對外界的感知並不像文部修平那樣完整。
文部有繪曾經的存在形式,現在的身體狀態,使她在這十多年漫長的複仇行動中,擔任輔助多過主攻。而作為事故的受害者,她更關注的, 是活下來的人的安全。
文部有繪必須承認,自己對於複仇的執念是稍微弱於文部修平的。
但文部修平是複仇行動的主導者, 除了織田作之助、太宰治和東京咒高的師長同學, 他的成長經曆中沒有多少亮色。
當年的事故, 引發了接下來的不幸,而一串串的不幸,又在加深當事人內心的恨意……
處死造成一切的殺人凶手;
揪出文部家配合了此事的家主長老;
掀翻通過了決定的咒術界高層……
對於當年事故的複仇,可以有理有據地結束於其中任何一個階段。
可文部修平選擇了追查到底,直到將幕後者一網打盡,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相關者。
不過如今夙願已了,在複仇的全程中,姐弟兩誰受傷的最深,誰付出的更多,早就已經無法用一個具體的標注去衡量。
文部有繪十分平靜地說道:“等他休息好了再見麵也不遲。”
先不論弟弟的提前招呼,就算他們現在能湊到一處,也不過是麵對麵演戲罷了——姐弟兩的互相關懷愛護反而是現在最大的阻礙……
他們誰也不會將複仇之後的悲傷表現在同為“事故”受害者的親人麵前。
所以,還是先把那小子扔給他信得過的人吧。
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文部有繪想著。
“好的,沒問題。”這邊的夏油傑也知道要留給這一雙姐弟分別消化現實的時間,坦坦然然地接受了任務。
掛斷通訊,黑發青年單手端著托盤,拉開了樟子門。
在【scepter4】忙於對咒術界世家的敲打整合、【非時院】苦惱和綠之王的溝通、東京京都兩所咒術高專麵臨教學改革,【盤星教】借這次的動蕩擴大規模、港口mafia準備與異能特務科進行利益交換……的時候,作為掀起風暴的蝴蝶,文部修平反而是無事可做的一個人。
他跟著夏油傑回了【盤星教】的駐地,並在第二天就開始發熱。
夏油傑把托盤上的白粥放到桌麵上,站到床邊觀察灰發青年的狀態。
文部修平的發熱心理因素大於生理,隻不過像是緊繃的弓弦終於鬆懈了下來,在終於清空了背負著的所有壓力之後,緩慢而笨拙地調節著精神,逐漸回歸最自然的狀態。
灰發散亂地披在床頭,熟睡中的青年因為異常的體溫稍稍皺著眉頭,平時蒼白的皮膚在此刻反而顯出了幾分血色。
文部修平此時展現出了與過去不同的混亂睡姿,他側臥著,懷裏緊緊地抱著一隻枕頭,將整個人都埋在溫暖的床鋪裏。
夏油傑這才注意到,青年頭下枕的其實是一截被角。
夏油傑不是沒有見過文部修平之前的睡姿。在對方落水發熱的那次,夏油傑也在床邊等待過他的醒來。
但那時的文部修平永遠安安靜靜地平躺著,像是在隨時表現自己作為咒術界世家上層人員的規矩平板,也像是在滴水不漏地掩飾著本真的性格。
現在放鬆之後,倒是可以看出來修平不怎麼有安全感了……夏油傑打算再抱一隻枕頭來。
以後給修平準備房間,要記住至少準備兩隻枕頭……
黑發的教主很接地氣地想著。
但夏油傑轉身到一半,就感到了阻力,他低頭,看見被子裏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拽住了他袈裟的下擺。
再回頭,夏油傑對上了一雙淡金色眼睛……
如果說之前,這淡金色如同昂貴的寶石或者冰涼的金屬,是以無機質的安靜作為基礎的完全理性。
那麼,現在這泓金色,便如是明月映水、浮光躍金,粼粼波光間滿是生動和笑意……
“傑來來去去都是袈裟……到底有換過嗎?”
但是,還沒等夏油傑產生些許惆悵,文部修平開口便消滅了所有感慨。
這家夥要不是故意的,我就去給悟的甜點裏加芥末!
黑發青年努力控製住向病號翻白眼的欲望。
“放開,我去給某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再拿個枕頭。”夏油傑“好聲好氣”地說著。
“那那個人也太麻煩了吧。”文部修平假裝不知道那個所謂的不知好歹的家夥是誰,“傑幹脆不要管他好了。”
他向床內側挪了挪,熱情地拍拍被空出來的床側:“坐呀。”
明明在別人地盤上的是他,生病發熱的也是他,灰發青年這時卻像是主人在招呼客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