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郡珂與阿寧在番軍營裏過夜,她們睡在離王庭不遠的小營帳,二人並肩躺在比較硬的臨時床鋪上,耳邊盡是蟲子細細碎碎的叫聲。
夜風呼嘯而過,阿寧在黑暗中叫了一聲她,足過幾十秒郡珂才應了一聲。
阿寧枕著手臂,看著賬頂漆黑的虛無,淡然道:
“在想什麼呢?”
郡珂翻了個身,依稀能感覺她正看著自己。
“在想一個不切實際的事情。”
“喲,是什麼?”
郡珂抿了抿唇,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嗶哢一聲。
二人之前亮起了火星,阿寧將火折子點到蠟燭上,很快便將整個營帳照亮。
她將燭台放遠,兩人坐起來麵麵相窺,郡軻屈膝撐著腦袋,看著燭光照亮了一半麵孔的阿寧,心裏百感交集。
“在想怎麼勸軻達叔回突厥。”
阿寧有些意外,下一秒抬手摸了摸郡珂的額頭,對比似的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沒發燒呀…”
阿寧臉一沉,又見她無奈繼續道:
“公主何必在這裏杞人憂天,大汗勸了十幾年軻達也沒有聽,你認為你說有用嗎。”
“你怎麼知道?”
阿寧遲疑了一瞬,而後又輕笑道:
“以前聽大汗身邊的侍女八卦,大汗最頭疼這件事了。”
郡珂看著她解釋道:
“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他們如今受挫不輕,我聽幸存的將士說,如今番軍的兵力不足一半,他們不回去,還能有什麼作為?”
阿寧倒伸了伸懶腰,漫不經心道:
“可你別忘了,軻達的自尊心可不允許他做這種選擇,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他始終沒有回歸突厥的原因之一。”
郡珂露出苦瓜臉,又有些氣憤:
“當年也不算是我父親的錯呀,如果不是…”後麵的話她欲言又止,自己的舉動讓阿寧剛升起的睡意掃空。
她拍了拍郡珂肩頭,有些認真的語氣讓她腦子短路了一下。
“大汗說過了,不要再議論那件事。”
“就算我不說,全突厥的子民也心知肚明,她烏嵐溫西當初是怎麼禍害突厥的。”
看著郡珂怨恨的目光,她似乎早已不記得烏嵐溫西曾是自己的赫姑。
阿寧沒有說什麼,草地上的油燈燃燒盡半,火勢卻愈來愈烈,將整個營帳照的很亮,她心思頗沉,那燃烈的燭光也無法照亮她心裏的霧霾。
郡珂,你可知那件事後,烏嵐溫西便一直是大汗心尖上的一根刺,左右都是肉…
那段時間,即使是曾立下赫赫之功的她,也不曾再見他笑容。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事變之前,他們三兄妹曾是多麼的親近,相敬如賓,她從沒有見過能相處得如此融洽的關係。
可事變後,最受傷的無疑是他們了。
軻達選擇了逃避,讓大汗一人擔下了這一切。
大汗即使再憤怒,到最後心裏還是在擔心自己的妹妹烏嵐溫西,曾幾次派自己暗中前往中原探望。
當得知她被封為後時,他才會躲起來偷偷釋懷,可知道儲莊一直在利用她時,那種氣憤和無力感讓阿寧也深有體會。
郡珂在這時哈了一口冷氣,困意襲來,這才招回了她的心思。
“公主明白便好,最好不要在二位大汗麵前提及。”郡珂平時雖然頭腦簡單,但也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說,自懂事起便聽阿寧說這件事,她不雅的躺了下去,有氣無力的應道。
“知道了,誰會揭自家老爹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