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陸劍鳴喝了幾口水,穩穩的坐著,他裝著不知道隔壁有人。宋學範手下的幾個人待立在他身後,他們一句話也不說,陸劍鳴覺得自己既像是被請來的客人,又像是被監視著的囚犯。

“讓兄弟你久等了,”宋學範說著走了進來。他坐下後對陸劍鳴說:“我有兩個武林中的朋友,他們遠道而來,是專門來同兄弟你切磋武藝的,請兄弟能不吝賜教。”陸劍鳴從一進這個工地的大門他就明白;其中必定有高手,這個宋老大絕不會輕易服輸,這門好進不好出,也隻能“既來之、則安之”了。陸劍鳴點了點頭沒有做聲。

“請吧,”宋學範站了起來走在前麵。一到門外,陸劍鳴就見空場上立了三個人,一個有五六十歲、頭發已經花白,但臉色紅潤、顯得很有精神。一個中等的個子,年紀不到三十,打扮精幹,看這兩個人都是習武的。還有一個幹瘦的中年漢子,就是剛才來招呼宋學範歇手的那個人稱“武三郎”的人,他是宋學範的得力助手,此人多計善謀,能幫宋學範處理一些複雜的“家務事”,深得宋學範的賞識,他剛才正陪著周荷霜他們。

宋學範上前一步,他指著周荷霜向陸劍鳴介紹道:“這位是學範啟蒙師父,姓周,名荷霜,現在中原武校任教習。這位阿海,是我的師弟,也在武校任教。”陸劍鳴抱拳對他們一揖道:“老前輩幸會,我叫陸劍鳴,在本市火車站做治安工作。今天應宋先生所約而來,晚輩這裏有禮了。”說著,陸劍鳴便深深的一揖。

周荷霜上前握住陸劍鳴的手道:“小兄弟不用客氣,學範是我徒弟,他來信說;寧昌火車站有位小兄弟武功了得,老夫自幼習武,看了學範的來信,就生出了想來會會小兄弟你的想法。前天剛從中原市過來,學範如此安排欠妥,我剛才還說他太欠考慮,這樣不是待友之道,我在這裏替徒弟向小兄弟你賠罪了。老夫別無它意,我自幼入中原寺,後來長大了,聽祖師說起中華武功的各門各派。多年來,有心想會會,取長補短、以武交友。剛才小兄弟出手不凡,定當是一門派的傳人,還望能與你互相切磋,不知小兄弟你以為如何?”

這時陸劍鳴才明白;原來宋學範是請來了師父,看來,這位老人一定深諳中原派武功的真諦,可能同自己一樣。大凡武功到了這一檔次,雙方交手都不爭輸贏,而是希望以武會友、取長補短,有的還因此能結成生死之交。看來他們今天對自己並無惡意,自己剛接到帖子的時候,以為對方是來報複的,還是自己小心眼了。陸劍鳴這時回揖道:“老前輩太客氣了,在下小輩有何能耐讓前輩見愛?劍鳴從師學藝,願意以武會友,我年紀尚小,你該是我的叔伯輩,請前輩一定賜教。”

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既懂禮、又謙和不傲,周荷霜心裏十分喜歡。對方的武功很可能會高過自己,說不得什麼叔伯輩,能做個忘年交也不錯,周荷霜心裏想,他說:“讓我這個徒弟先同小兄弟你交交手如何?”“到後麵去,那裏更空闊,前麵這個大坑礙手腳。”宋學範將一行人帶到了工棚的後麵,原來這裏是一大片早已平整過了的空場地,也不知道是用來建什麼的。

阿海手持一根齊眉檀木短棍,看上去要比一般的木棒短尺許,但更粗一些。這根棍子大概經常使用,中間一段溜光的、像上了臘一樣。陸劍鳴看阿海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他走路和舉手投足間、自透出一種英武氣。“這個人武功功底一定不會錯。”陸劍鳴暗暗的讚許道。

阿海在空地居中立定了,他右手將棍墩在腳邊,雙目平視,炯炯有神。陸劍鳴走到離阿海有五六尺處,他從腰上解下軟鞭隨手一甩,鞭子便同他身體呈垂直狀,這是他慣用的動作。

見陸劍鳴立穩當了,阿海持棍合掌舉禮道:“在下請教了。”話音剛落,他手中的棍子便“呼”的一下朝陸劍鳴的右肩劈來。“來得好,”陸劍鳴輕喚一聲,他掄起鞭子,隻聽“啪”的一聲,鞭棍相交,阿海的檀木棍被鞭子擊開落了空。他立即抽回棍子,突然將身子一縮,棍子便向陸劍鳴的兩腿掃來。陸劍鳴就地一縱躲過木棍,他一展軟鞭即向阿海的左腿纏去。阿海猛收左腿,他手中的棍子一個“烏龍翻江”,棍尖擦著地朝上向陸劍鳴握鞭的右手腕擊來,陸劍鳴一縮手讓過棍子,隨手一甩,軟鞭似“烏蛇出洞”,曲伸著來纏阿海的小腿。阿海一縱身避開鞭子,跟上就舉手一棍、直擊陸劍鳴的頭頂,陸劍鳴一個側身,順勢飛起一腳踢向他握棍的右手腕,如果踢中了,阿海右手就會鬆開,單手使棍必然無力。阿海這時立即橫棍朝下一壓,陸劍鳴馬上就撤腿。阿海見陸劍鳴不是用鞭來檔自己的“泰山劈頂”這一招,而是以守為攻,他心裏暗驚道;“好利害!”兩個人一來一往,已經交手有十餘個回合,阿海還沒有看出對方是何門何派。他覺得對方使招完全像是隨意應付,沒有一點連貫性,可是又不落一點破綻,他連連攻擊,卻占不到一點便宜。

阿海這時立即舉棍,他左右橫掃、上下點劈,其中有虛招、也有實招,那根短棍被他舞得似風車般的飛轉。連場外的人也看不清楚;他的棍子哪招是虛、哪招是實。

見對方舞棍緊逼過來,陸劍鳴也將手中的鞭子“呼呼”的舞起,鞭子上下左右的旋轉,像是有一團黑氣罩住了他的全身,阿海的棍子被它擋在了鞭影之外。阿海隻能繞著陸劍鳴轉,他一邊舞棍,一麵在尋找對方鞭陣的破綻、來實施突然攻擊。他連轉了三個圈都無從下手,對方的鞭子舞得連水都潑不進去。“好……”周荷霜、宋學範幾個人看了,都禁不住叫起好來。周荷霜還是頭一回見鞭子舞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他見阿海想攻擊對手,可怎麼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阿海罷手吧,”周荷霜明白;阿海絕贏不了陸劍鳴,兩個人出手至今,陸劍鳴也隻是以防為主,尚若攻擊起來,阿海就會難以抵擋,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所以他喊住了自己的徒弟。

阿海聞聲朝外一躍,身子就跳出了圈外。陸劍鳴也隨即收住鞭子,他麵不改色,兩手抱拳道:“讓各位見笑了。”阿海趕忙還禮說:“兄弟好鞭法,讓人大開眼界,在下領教了。”陸劍鳴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年輕而且功底紮實的好手,阿海更是覺得陸劍鳴的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高手相交,隻需幾個回合,就能覺出對方的水準來。英雄惜英雄,兩個人都有“相見恨晚”之感。陸劍鳴收起鞭子,他上前緊緊的拉住阿海的手,兩個人的手久久都沒有鬆開。

陸劍鳴很想再同周荷霜交交手,老人既為師父,功夫肯定在阿海他們之上。他覺得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因為他學成以來,除師父張樹楓之外,再也沒有同其它高手會過。他和師父跑碼頭的時候,最多也就是幾個地痞流氓、地頭蛇之類的家夥,以為這一老一小的好欺負,每次都用不著張樹楓動手,陸劍鳴一個人對付就綽綽有餘。隻要一交手,這些人馬上就退避三舍了。

陸劍鳴清楚;自己不能易然開口。按江湖上的規矩;年幼的人、不能先提出來要同年長的比武,這會讓人覺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即使你的功夫真的行,也不能先說,先說了,對方就會認為你是在向他挑戰。隻有當年長的人有比試意思時,你才能應戰。

周荷霜從剛才的幾番打鬥中看出來;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出手動作快捷,善於變化,又多以守為攻、不主動攻擊對方。他想起了他在中原寺當和尚的時候、寺中祖師對他們說過的話,鄂西姚族的天意功正該如此。宋學範上次來中原武校,在酒席間、周荷霜曾說起過天意功的事情,宋學範當時說了一句;“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可是偏偏讓他給遇著了,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周荷霜已經有心要同這個年輕人過過招,再來探探他的功底。

這時,周荷霜上前一步說:“小兄弟身手非凡,剛才我這個徒弟的棍棒還未遇過對手,可我在一旁看了,你防守之嚴密,他的棍子居然無從下手!可見小兄弟的功夫之深。我看你很少還手攻擊,你能手下留情,老夫替小徒謝過了。”周荷霜說著便雙手一揖。陸劍鳴趕緊舉手還禮,他說:“大叔此話小子不敢當,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剛才他使的可是中原十八棍?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棍棒使得這麼好的人。”

周荷霜心裏一驚,“這小子識得中原十八棍,看來確是有點來曆。剛才猜想他的功夫是天意功,看來是沒有猜錯。既然今天遇上了,機會不可錯過。”他心裏想。周荷霜這時說:“老夫自幼學藝,隻是技藝不精,很想與小兄弟討教一下拳法,請小兄弟一定賜教。”聽周荷霜有同自己比試的打算,陸劍鳴心裏很高興。“等一會自己應該好好的向這位前輩學習。”他心裏想。

陸劍鳴曾聽師父張樹楓講過;當今天下功夫,除本門天意功之外,就要首數中原派了。陸劍鳴有一次對師父講起;說是要去中原寺討教。這讓張樹楓狠狠的訓了一頓。張樹楓說他;你去中原寺幹什麼?你能講我是來同你們比武的?你要去挑戰?算我白教了你。我已經給你講過多少次了,我傳授武藝給你,一是不讓白蓮派的天意功失傳了。二來,我看你為人正直謙和,且又勤奮好學,我才收你為徒的。現今的武功應該是用來健身護體。自打祖師爺手上傳下來,天意功從來也不準用去打擂比武。直到陸劍鳴再三認錯,張樹楓這才作罷。他直到臨終的時候還這樣囑咐徒弟,他知道陸劍鳴年輕氣盛、疾惡如仇,又易於衝動,張樹楓是實在放心不下陸劍鳴。

“今天是人家自己找上門來的,既然有這個切磋的機會,豈可讓它失去了?”陸劍鳴覺得自己應該謙虛一點,不管自己的武功如何?自己畢竟年輕,對這麼一個叔伯輩的人,應該從虛心求教出發,決不可逞一時之勇。他說:“既然大叔有這個意思,小侄定當虛心討教。”

周荷霜這時候已經脫去了外衣,他過來拉起陸劍鳴的手一同走到場地的中央,周荷霜鬆開手後退了幾步,雙手一揖道:“請小兄弟出招。”

陸劍鳴知道,這一回得自己先出招。他清楚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平輩交手、當然說是以武會友,誰先出招都可以。而同長輩比試,就得晚輩先發招,這裏有個講究,也就是尊重長輩的意思。如果一定要等到人家年長的先出招,就會被人看作是驕橫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