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心中一怔,暗暗點頭,這廝話雖狂妄,但還是有些道理。他收回了適才對野人的鄙夷,恭敬地給他再斟滿酒。
野人抬起酒碗一飲而盡,醉道:“不能再喝了,我已有了十一分醉意,必須保留一分清醒和你聊天。”
酒鬼牛飲了一口,正色道:“請繼續說說白銀時代。”
野人頷首道:“大同的黃金世道沒落下去,便到了小康的白銀時代,所謂小康,便是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公天下變作了家天下,帝道變成了王道。大胡子,到了白銀時代,道變了,白銀時代的打鐵匠和鍛造者也就變了,幸福感是要下滑的。”
酒鬼聞言呆了半晌,有了三分醉意,已開始被野人說動,野人不疾不徐,打了一個酒嗝,敘述道:“小康的白銀時代過去,到了亂世的青銅時代了,茲因大道撕裂,殘缺破損,天下必定動蕩,紛爭不休,於是乎亂世來了,亂世之中,誰的本事大,誰便可稱霸一方,由是亂世青銅時代的道就是‘霸道’,鐵匠處於亂世,幸福感終於破碎,隻剩下了生存,唉聲歎氣之下,為了生存,不得已便要加入爭霸之中,鐵匠由是入了江湖,嘿嘿,殊不知一入江湖歲月催呀,哪裏又還能安心下去打鐵鍛造呢,大胡子,你說是不是?”
酒鬼有了七分醉意,同意了野人的解析,他點頭示意。
野人燥熱起來,索性脫掉長衫,歎息道:“亂世霸道的青銅時代雖然不堪,但也至少還有希望,可這道還在繼續演變,最後就變成了末世的黑鐵時代,末世之中,天塌地陷,大道成傳說,便也無道了,既無道,便無道可尋、無道可追,看不見道,沒有了道的引領,鐵匠的時代熄滅了,鍛造者消失在無盡歲月之中。大胡子,你說這是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砰”的一聲,酒鬼震碎了手中的酒壺,裏間燒酒噴灑而出,他已然有了十分醉意,悵然若失,雙目充血,憤恨道:“還有下一個時代麼?還有下一個時代精神麼?還有下一個道麼?”
野人想站立起來,卻站立不穩,一屁股摔倒,氣息萎靡,但他眉毛一楊,肯定道:“有!”
酒鬼聽得他肯定之言,激動道:“怎麼講?”
野人道:“下一個時代,叫做鍛造時代,時代精神在於鍛造二字,時代的道叫做‘造道’——大胡子呀大胡子,鐵匠的宿命是什麼?鐵匠的宿命就是鍛造呀,時代要變,鍛造者便極力鍛造維護,不讓它變;大道要改,鍛造者便奮力而為,不讓它改;道沒有了,鍛造者便鍛造出一個道來、創造出一個道來,就像你鍛造的這個酒國,這就是鍛造呀,所以你沒變,你不是酒鬼,你是鐵匠!能夠鍛造出道的人,不是一個好的酒鬼,而一個好的酒鬼,是不屑於去鍛造出道的,因為酒鬼的道在酒,酒的道卻在酒鬼。”
酒鬼恍然大悟,激動不已,咆哮道:“老朋友!老朋友!你絕對是我的老朋友!隻是我們多年未見了,老朋友,來喝酒罷。”
野人由是與酒鬼喝得酩酊大醉,仿佛失散多年的老友重逢,千言萬語都在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