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宮內紅色的燭火燒得格外明亮,燈架上的燭已經燒了一半,紅色的蠟油沿著蠟燭蜿蜒而下,在底部凝結成塊。
紅燭就剩下一半,可皇後坐在鳳榻上的身形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窗下擺著一座鎏金鳳凰香爐,在夜晚與燭火的映襯下,爐頂有徐徐青煙浮動,隨著搖曳的風,青煙時而繃得筆直,時而彎曲如水流。
劈啪一聲,燈火炸了一下,青煙朝著裏殿內飄去,皇帝李長明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婚房內的眾人都跟著提了口氣。
皇後顧瑾初是李長明的第九任皇後,她是前兩月名動京城的美人,婀娜多姿,煙姿玉骨。華麗的鳳袍給她添了幾分莊重的美和難以言喻的高貴。
李長明抬眼,見到鳳榻前紋絲不動的女人,繁瑣的宮裝與沉重的鳳冠下,女人的脊背挺得筆直,透著一股青竹的韌勁。
“皇後,辛苦了。”李長明溫文爾雅,語氣裏透著一股關切。
皇後抬首,二人四目相接,李長明眼中漾了一下絢麗的光,皇後嫵媚的眉眼毫無波動。
宮裝厚重,鳳冠華麗,自成一派大氣,皇後氣質高貴,在宮裝的襯托下凝著端莊,生生將皇後高貴的氣質穿了出來,如高山般悠遠,如白蓮般清雅。
皇後不著痕跡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疼痛讓她登時打起精神,“陛下。”
子時已過,皇帝姍姍來遲,可見對她很不滿意。
皇帝登基九年,死了八個皇後,外間隱隱盛傳皇帝‘克妻’。
顧瑾初眸色閃著慌張,微抬起臉,麵龐姣姣若明月,脂粉給她添了一種豔麗的美。
皇帝在她身側坐下,拉著她的小手,解釋自己來遲的原因,“皇後不知那些老臣有多煩,朕想早些來,他們偏要繼續說江南堤壩一事,朕不耐,卻又無可奈何。”
顧瑾初沒有太多的情緒,麵上維持笑意,笑說:“陛下政事繁忙,著實辛苦了。”
其實在顧家,這樣敷衍的話日日都在上演。她的父親顧江日日繁忙,忙著外頭交際,又忙著家裏妾室紛爭,力爭做好禦史、好父親、好夫主。
顧瑾初是兩月前才被顧江接回京城,不知怎地,一入京城就得了第一美人的封號,其實她連門都沒有出過。
一個後位讓顧家水漲船高,顧家的姐妹得了不少世家青睞,能和陛下做連襟是天大的榮幸。
可後位,是京城內每個女孩子都害怕的尊位。
皇帝有位恩人,如今的貴妃娘娘。當年皇帝遇難被先帝貶至荒蕪之地,是貴妃不離不棄地跟隨,皇帝幾番遇難,也都是她挺身相助。
後來他在庶弟李長齊的幫助下登基為帝,第一時間要立貴妃為後,怎奈貴妃身份卑賤,滿朝不應,無奈,他隻能冊立旁的女子為後,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了妾。
看似是君臣對決中,皇帝贏了,可接下來才是讓人惶恐不安。
登基九年,死了八個皇後。這些皇後無一不是重臣之女。他的報複,讓朝臣後悔萬分,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
顧瑾初在入宮前得到這些消息後就開始準備了,不與貴妃爭寵才是長久之計。
想要活著,就得讓出眼前這個男人。
皇後沒有開口,更沒有伺候陛下更衣的舉止,就這麼幹巴巴地坐著,像是不通□□,又更像是麵對皇帝俊美的臉頰,毫無興趣。
做了片刻後,李長明站起身,宮人提了一口氣,靜候他的吩咐。
顧瑾初依舊不動,李長齊低了眉眼,提醒她:“皇後。”
顧瑾初跟著站起身,低眉順眼,“臣妾今日身子不適,陛下不如去比貴妃姐姐處。”
李長齊冷笑一聲,甩袖走了。
闔宮的宮人都倒吸一口冷氣,皇後娘娘竟然在大婚夜將陛下趕走了……
顧瑾初的婢女碧書卻喜笑顏開,悄悄地走過去,將其他人都屏退出去,關上殿門,喜色形於麵,“姑娘,陛下走了,真好。”
聽聞與陛下睡一夜,就會被他克死。
顧瑾初笑了,端起早就涼了的茶湯飲了一口,涼意從喉嚨鑽入肺腑裏,身子冷卻很舒服,她歎道:“哪裏是克死的。”
十之八九是被皇帝李長明弄死的。
李長明原配是前丞相之女,端莊大氣,滿腹詩書,入宮不到三月就得了肺病,生生咳死的。傳言是這樣,可她知曉元皇後對某些花過敏,遇到就會咳嗽不止。
用下三濫的辦法弄死原配,皇帝夠狠毒。
第二任皇後是皇帝舅家上官家的嫡長女,算作是他的表妹,入宮一年後病逝。聽聞病逝那日,國舅想要去見女兒最後一麵,卻被皇帝死死攔住,下葬那日,國舅帶人打開棺木,女兒的屍體已開始腐爛。
可見死了多日。
第三任皇後出自民間,是百官推舉出來的才女。比起前兩位皇後,這位皇後詩書禮儀都是最好的,可她卻隻活了一月。
聽聞是大婚與陛下交歡後就病了,禦醫救治一月,藥石無靈,葬在前兩位皇後陵寢旁。
顧瑾初想起第四位皇後,渾身忽然發顫,恰好碧書端來一盞熱茶,她接過捏起茶盞抿了口,打碎的茶沫入口透著苦澀。茶湯入喉嚨,齒間的苦澀感才消散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