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脾性他再了解不過了。
這麼一個溫潤公子,人人讚許的小君子,汝寧府風教楷模,十一歲的秀才相公,當中發怒了。
若是換作旁人,許是會認為沈康表裏不一,極好麵子。
但劉術了解他啊。
公子,不是那樣虛偽的人。
公子可是個再坦誠不過的人,雖然偶有壞水,卻是陽謀居多。
他劉術自小跟隨先生,什麼大場麵沒見過?怎麼會被一個山村出來的小孩如此嫌棄呢?
哎。
劉術微微蹙眉。
蹙眉一瞬,他忽然靈光一現。
他什麼大場麵沒見過?被一個山村裏出來的小孩嫌棄?
這是該他想的麼?
那是公子!
公子!
是他的主子,主人,執掌他生殺大權之人!
劉術身上的傲氣是劉家給的,他雖然還姓劉,可是先生就是明擺著將他給沈康用了,他早應該擺正自己的內心態度。
他的公子是什麼出身,他就是什麼出身,什麼場麵,什麼人心,什麼應天府還是下南村,都不是他一個下仆該思慮的事情。
他隻是一個下人,主人榮耀他才擁有餘暉。
劉術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是公子與老爺夫人待他太好了,讓他不知不覺的就得意忘形了。這一腳,是他活該的。
做一個有用的下人,一柄隨時可以嶄露鋒芒的匕首,這才是劉術。
他想透了這些,終於將心頭的疑慮與羞憤拋開,整個人也像是長大了好幾年一般,氣質成熟沉穩了許多。
想罷一切,他起身將鞋穿好,又將沈康脫下來的衣衫掛好,重新用熏香熏了一遍,並將沈康的鞋麵刷了一刷,躡手躡腳的起了泥爐,將茶爐燒起來。
心態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沈康打了個哈欠,緩緩坐起身來,垂眸看看一旁專心烹茶的劉術,輕聲道:“成與敗,好與壞,全在一念之間,這一念,名曰心態。正如銅錢,一正一反。你我各司其職,我會給你一個好前程,不負你忠心待我之情。”
劉術起身,神情微笑,躬身道:“小的,明白了。”
沈康輕呼一口氣,道:“明白就好。”他多怕劉術想不明白,若是那般,他也就隻能將她送回恩師身邊了。
沈康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卻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在自己身邊埋下禍端。
說沈康絕情也好,沒有良心也好,誰人不為己呢?
劉術蹲下身子,如往常一般的為沈康穿靴,隻是這一次,卻比往日更加細心了,他珍惜自己還有機會能夠為沈康穿靴。
沈康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被封建禮教同化了?
各司其職,好吧,各司其職,他得接受這一切,習慣這一切。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這份主仆情義之間,又添上了一些讓人摸不著的界限。有了這一條界限,二人都能各自在各自的領域更加自在,也是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