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索, 斜陽西沉,霜花滿庭,衰草曳曳。
北雁人字狀成群結隊南飛, 燦爛的霞光裏是越飛越遠的雁影。
庭院之中或站或坐有幾人, 正中央支了桌子, 桌子上是數口被煮開的銅鍋。這個天氣實在是很適宜吃湯鍋, 熱騰騰的霧氣秋日的冷寂都驅散了。
除卻湯鍋以外,桌子中央擺放著尚未被烹煮的剩菜剩肉。
大部分人都已經吃飽,從桌邊起身到別處去玩。桌上隻剩下謝明依舊在與菜肉奮戰, 他年紀小,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吃多少也不覺得飽。
沈羞語與薑莞坐在一處, 看她捏著一小撮一小撮魚食往水裏丟著折磨魚之餘, 又捏起自己袖子嗅來嗅去。
薑莞盯著湖裏爭先恐後向空中躍起爭食的錦鯉又問:“怎麼了?”
沈羞語嘟囔:“總覺得身上一股肉味兒。”
薑莞笑嗬嗬:“你將自己也給煮了?”
沈羞語白她一眼將袖子一放, 知道不是自己錯覺,便不聞了。她順口同薑莞彙報:“女學的事我已經有了眉目,這些日子我親自登門拜訪那些識字的高門貴女, 多虧了你的旨意, 倒是人人都願意叫我進門。
雖然願意做夫子的並不多, 但也叫我生拉硬拽來幾個,算是夠用。但是我一直憂心著學生之事, 女院至多能管人溫飽, 若是願意來此處學習之餘打下手做做雜活,也能掙點銀錢。
不過許多家中比起讓女孩識字,還是更想叫她們為家裏做活賺錢。當年在安平中就是,明明許多女人都已經從家裏脫身,但依舊還有餓也要餓死在家中的。他們明知道有好起來的法子, 但就是要拖累著家裏女人一起不好過,損人不利己的。
哪怕你下了女人可以參加科舉的旨意,也很難有立竿見影的效用。如今還是男人看不起女人,女人也看不起自己的大環境。”
薑莞將手中一捧魚食揚了,不緊不慢地開口:“這樣的環境暫時改變不了,換角度想不也是機遇?我這道女人可以參加科舉的旨意一下下去,你知道朝堂民間多是什麼反應麼?”
沈羞語是知道這個的,他們俱是笑女皇異想天開。他們已經打骨子裏看不起女人,也並不覺得她們能與他們爭什麼,所以非但沒有表示出抗議,甚至巴不得看看第一次科舉有沒有女人參加,好以此取笑,更打擊人。
“他們不以為意,難道不是更好?他們是嘲笑著,但同樣也沒有意識到自己一點點將獨屬於男人的權力放開。他們最初的目的是惡劣的,需要看笑話的。卻又何嚐不是無知無覺地將這機會讓了出來。這樣多好,隻不過用些嘲笑就能換來壟斷的東西。若是他們不笑,做出強烈反對,這權力才不好爭取。就這樣一點一點,潛移默化地將應得的權力拿回來,笑便給人笑吧。”
薑莞嘴角噙了淺笑:“也有人嗅覺靈敏,意識到我此舉將在日後帶來什麼,很是上書反對,但皆被我按下去了。隻要絕大多數男人沒有危機感,第一次科舉有女人參加了,便徹底打破千百年來女人不得入仕的傳統。不過第一次科舉的結果定然是又要讓他們笑好一陣,到時候可以借著他們的嘲笑再慢慢放些權力出來。”
沈羞語聽得震撼,忽然覺得平日那些刺耳的笑聲也不算什麼了,心中帶著隱隱快意。
笑吧笑吧,就在這笑聲裏,她們會慢慢將一切該有的取回。
薑莞狡黠地看著她:“民間難能可貴地出現一致的嘲笑是不是?男人總是利用又自大的,隨意挑唆兩句,他們就覺得自己是很了不起的。”
沈羞語恍然大悟,是陛下插手了男人們的想法。
“民意雖然看不見摸不著,若是利用得當,也是不見血的武器。”薑莞話風一轉,“但咱們剛剛說的都是大處,小處如何勸女孩讀書,還要仰仗你費心走動呀,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