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九爭不過她。
相裏懷瑾全神貫注地帶著她行走,陡然被她這麼來了一句,也沒動怒,反而失笑,輕輕答她:“我會努力更加厲害。”
薑莞才不要他更加奮發向上,不理會他了,專心去看腳下風光。
兩個人是在一個又一個房頂上飛來飛去,她實在給他找了很困難的差事。陳留百姓如果知道有人在他們家廟房頂上跳來跳去,應該也要氣得七竅生煙,舉著火把出來追著薑莞打。
借著在房頂暫歇的機會,她觀察時發現各家家廟中並沒有什麼寡婦。雖然寡婦本身就並不常見,但隨著年月漸長,女人總要比男人活得長久,這樣留下來的那些年老的女人自然也是寡婦,然而在家廟裏並不能看到這些年紀大了的寡婦。
薑莞是不信陳留人能有什麼尊老愛幼的美德,不至於見人年紀大了便有惻隱之心,收留她們在府上頤養天年。
“到了。”相裏懷瑾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將她沉思打斷。
隔著夜色,她烏亮的眼睛惡狠狠瞪向他,用氣音表示憤怒:“我正在想事,你將我思路都打斷了。”她氣得惡狠狠給他一拳。
零零九看見她又在專門往人傷勢上打:“你專門往他受傷的地方打,將他打得舊傷複發,一會兒走不了可怎麼辦?”
薑莞振振有詞:“打人不撿著人痛處打就和罵人不罵人爹娘一樣沒有殺傷力,不讓人疼的打是什麼惺惺作態,我既然要打他,自然是要讓他嚐著疼痛的,不然是在同他撒嬌?不過我是個有修養的人,從不罵人,隻會說些不大中聽的話來叫人傷一傷心。至於若是走不了,那就叫他出去將人吸引了我趁亂跑走就是,再不濟將他推出去我在家廟中藏一藏,一到白日管事也會過來尋我的,怎麼會走不了呢?”
她連打人都打得這樣有道理,將一切後路已經想好。這後路裏自然不包括相裏懷瑾那一份,在任何時候他都是被她舍棄的。
相裏懷瑾被她打了一拳正在傷處,尚未長好的骨頭生疼,胸口氣血一陣陣翻湧。他像是沒事人般同她認錯:“我錯了。”
薑莞冷笑:“認錯誰都會。”她說完不再理會他,因為腳下就是陳家宗祠。
她小心翼翼地揭下房上磚瓦,宗祠中的微弱光束便透出來,其中情形一覽無餘。
因著要供奉牌位,家家戶戶的宗祠都建得很高,以保留出足夠餘地,這便決定了其中空曠。
順勢向下看去,一道道黑漆漆的牌位密密麻麻的按輩分擺著,最下方的香案上擺著供品,兩顆如豆的香燭燒著,叫人很是壓抑。
便是沒病的人在這裏待久了也要生出些病來。
二少夫人跪在蒲團上,依舊是那身髒衣服,頭發也不曾梳過,看上去邋裏邋遢,蓬頭垢麵。
她身後站著的兩個婆子倒對她這個模樣十分滿意,在她身後評頭論足。
“二少夫人雖然癡傻,一顆心卻都隨二郎君一起去了,連自己也顧不得打理,終日隻將自己鎖在宗祠中祈福,實在是太忠貞了!”
兩個婆子自顧自地演,露出十分感動的神情。
“就是胖了些。”她們又道。
薑莞看著二少夫人的身影卻並不覺得她哪裏胖,她隻是比尋常女子要高,骨架要大,卻是不和“胖”這個字沾邊的。
兩個婆子唉聲歎氣起來:“別人家的寡婦都薄得像一張紙片,風一吹就能倒,二少夫人這樣高大,看上去能打十個別人家的寡婦。旁人看見,肯定要在背後議論陳家的寡婦是不是有閑心,還能心寬體胖,怎麼我們陳家就這樣倒黴。”
“二少夫人還是該多思念二郎君,內心困苦食不下咽得好,這樣瘦得隻剩骨頭,旁人見了就會稱讚你了。”
二少夫人上午飛快用完一碗飯後到現在再沒進過一粒米,這時已經明顯感到饑餓。她驟然開口:“我要吃飯。”
兩個婆子嚇了一跳,當即震驚地看向她:“二少夫人,你思念二郎君所以茶飯不思,怎麼會想用飯呢?你一定是想岔了,再好好想想。”
二少夫人便不說話了,約是看出跟她們說話是沒什麼用的,不如閉嘴省些力氣。
她消停下來,兩個婆子又繼續說起她來,越看她越不滿意:“二少夫人,難道你隻要在這裏跪著嗎?你該思念二郎君到肝腸寸斷,時時流淚。若是能將眼睛哭瞎,宣揚出去旁人一定會為你的忠貞感動不已。
二少夫人隻跪著,沒掉一滴眼淚。
兩個婆子氣急敗壞:“二少夫人,隔壁林家宗廟的六女郎也是寡婦,人家和夫君情深意重,竟然在夫君頭七那日當眾自盡了,縣衙為她家發了貞潔牌坊。有了這牌坊她家商稅直接減去一成,你難道不想向她學習麼?”
二少夫人嗓音喑啞:“林六才十四歲,什麼也不知道,怎麼當眾自盡的你們難道心裏不清楚麼?”
兩個婆子齊齊倒抽一口涼氣:“二少夫人又說瘋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