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對不起。
下午咖啡廳陽光好,人比以往多些,廳內聲音此起彼伏。
說完一段後,有兩字吐出,她愣了下,便捂住腹部,生理性張開嘴,胃部翻滾痙攣。
再次空嘔後,路柔又說了聲對不起。
“好了嗎?”男人遞去紙。
她擦擦唇。“謝謝。”
大多時候吐不出,隻是心理很不適。最初,看到與他同款灰色的車都會嘔吐,這一年她好了很多,隻是說起他的名字,偶爾會忍不住。
坐對麵的男人,是她未婚夫。
林涼:“你繼續。”
“現在,我記不起當初對他貪饞倔拗那股勁怎麼來的。“
“事情莫名其妙,我對其他人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牆上時鍾一秒一秒過去,林涼緩緩攪動拿鐵,抬眼問她:
“江漫,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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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月亮很圓。
黑夜濃靜,一兩隻流螢從灌叢飛走,薔薇攀爬圍牆,梔子香濃鬱不燥,溫柔月光落到他的院子。
路柔看不清他。落地窗打不開,她第一次爬上書桌,跪坐,拾起抹布仔細去擦積灰的玻璃。
她在十五樓,他在別墅。
不遠,低頭能看見他院裏一汪池塘。
不近,他永遠是個模糊的影子。
藍花楹落滿一地還沒收拾,江漫站在院裏喂魚。
簡單的灰色裝束,動作溫柔優雅。像在寫詩,鋪在月色裏就是一句。
他常背對她彈奏古箏,她前兩天見過。青年低著頭,脂玉的手纖長,指尖微翹,撥弄箏弦的左手按出滑音。勾、托、抹,挑,信手拈來,從容典雅。
一個世家公子般雍貴的人。
路柔坐在書桌上,雙手抱膝看了很久,直到他進門,也沒看清他的臉。
隻是覺得他不沾市井不食糟糠不近煙火,溫潤如玉,滿手琴棋書畫詩酒花。因為精神高潔、文氣翩翩,所以對她來說疏離難近。
他是她見過最有氣質的人。總淡然處之。
這種印象,她維持了四年。
直到大學畢業。
那晚,他掐著她下巴,讓她雙|腿|顫栗,去迎受他的野蠻和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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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說:“令人沸騰又絕望。”
“你說愛了他七年。”林涼想抽煙,後來還是忍住了。“我看你掛了他好多次電話。”
她低了點頭,手指在杯沿輕磨。
“以前真是骨子裏的愛。”
沒有理由說得通,隻能是先天性的屬性,與染色體有關。與生俱來舍不掉,還要感謝上天能賜予她——愛他的天賦。
“現在呢?”
現在?
她下意識摸向左手腕上一道刀疤:“我死過一次了。”
便又笑:“你相信嗎?上個月我還對他說滾。“
“他都愣了,站原地好半天都不走,我們倆個就對視,一句話都沒說。後來我眼睛酸了,然後眨了下,就看他眼眶紅了。我最了解他,他是個很少露出脆弱情緒的人,但看他罕見地說他難受,我一點也不心疼了,就覺得真痛快。“
今年路柔二十六歲,青春走下坡路的年紀。有個利益婚姻的未婚夫,家境優渥,自身條件也好,沒什麼值得愁。
“我準備回國。”他理了理袖子。
“伯母催婚了?”她微笑。“涼哥,我還沒做過新娘。”
他也笑:“我也沒做過新郎。”
又說:“婚禮那天,你別跑了。”
路柔:“我還怕你先跑了。”
她看去窗外,車來車往,熙熙攘攘。
記得以前許誓,隻做江漫一個人的新娘子。對江漫說:生是江家人。
和林涼訂婚前一晚,她割腕了,沒死成。
實際上沒想死,所以沒割動脈。
人怕痛,如果不痛,每個人都有大大小小的疤。
當時,強烈的自恨使她自我懲罰,迫切用肉|體痛苦去緩解精神痛苦。以前,她愛江漫,沒有人像她,不管江漫是顯貴王臣還是破落敗兵,她提著一個裝滿行李的小包,溫順地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