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九月,我後悔了(1 / 1)

車輛緩慢地行駛,碾壓泥土中的生命。

兩個星期前,治一生了場大病,病中一直喃喃“媽媽”兩個字,兩天後,他退了燒,病情意外地控製住了,加奈明白,這是西奈給的一份希望。

又見到那熟悉的圍牆,他們兩個下了車。已經入秋,夏日繁密的綠葉已開始轉黃,涼涼的風竄入秋衣中,治一嘴角噙著笑,主動拉住加奈的手。

“媽媽,她會高興見到我們嗎?”

加奈一怔,低頭笑了笑。

“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帶她去中國江南一帶,那邊的氣候很好,或者我們帶她去澳洲,媽媽,在我小的時候,爸爸和你,還有我總是去澳洲,那裏的大草原很漂亮。”

治一透明的膚色恢複了點粉紅,琥珀色的眸內滿是溫柔。

又步入這個陌生的地方,相較上次,這次的屋子看起來陰森森的,推開門的時候迎麵一股淡淡的刺激性的味道。

治一和加奈吸了吸鼻子,沒分辨出什麼味道,廳內寬敞明亮,十分安靜。

治一不安地靠近了點加奈。

他們一步步往上挪,屋子內的氣味像石頭一樣堵在胸口,悶悶的,十分難受。

“媽媽……”

像與生俱來的危機感,治一停住步子,死死地盯著西奈的房門。

他捂著自己的胸口,抬頭看著加奈。

“我們回家……?”加奈小心翼翼地問道。

治一的小手握緊她,然後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們……我們會救她的,會等她的,不會丟下她……媽媽,我們不能怯懦……”

加奈從不知道母子連心竟有這種力量,兩個星期前治一的大病似乎昭告了今日的結束。當她扭開門把的一瞬,她感覺胸口劇烈的一痛,治一抓住她的手鬆開,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眼淚從瞪得幾乎爆裂的眼角拚命溢出。

她伸手去捂住治一的眼睛,回頭的一霎,卻看見治一的臉色慘白得近乎死屍,平日裏溫順的眸色此時空洞得不餘一物,他仿佛在一瞬間被抽空了生命,變成一具僵硬、冰冷的屍體。

“我的天啊……”

加奈蹲下身子,捂住嘴巴痛哭。

“西奈……”

治一身體猛地一顫,他拚命地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手心滿是血。

他又如瞬間收回神,原本稚嫩的眼中此刻湧起澎湃的恨意,幾乎將空氣灼燒殆盡,他用盡全身力氣撲到站在一旁的男人身上,嘶啞的聲音宛若野獸,滔天的仇恨幾乎將他湮沒。

“你殺了她!!!!!”

“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不要……不要這樣子……求求你……”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掉出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你是醫生……你是醫生……你救救她……”

不二周助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他一直盯著空空的房間中間那個巨大透明的水缸,裏麵的液體泛著陰冷的淡藍,她很美……他從來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人,白皙的皮膚,柔軟的四肢,散開的發,恬靜的睡顏。

標本。

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甲醛的味道。

不二冷冷地勾起嘴角。

他抓起一個滿是鏽跡的鋼棍,在加奈的尖叫聲,毫不猶疑地穿過治一的胸口。

“啊——”

撕心裂肺的痛。

加奈跪倒在地上,渾身冰冷。

“治、治一……”

整個世界轟然倒塌,淪為廢墟一片,毫無人煙,毫無希望,一切都散去,一切都消失,隻有絕望,隻有疼痛,隻有黑暗。

“啊——”

撕裂的尖叫聲響徹整個透明的空間。

胸口穿過鋼棍的孩子被丟到她身上,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氣,緊密的雙眼蘊滿淚水。她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緊緊地抱住治一,拚命地往樓下跑,鮮血浸滿她的衣服,溫的,熱的,她的手上,她的肩上,她的臉上,全部。

她神情呆滯地將插進鑰匙,啟動了汽車。

汨汨流淌的鮮血,不止,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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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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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奈開著車,沒有看前方的路,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