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鐵皮的空桶被憤怒的男人一腳踹翻,噪音回蕩在狹小昏暗的地下室中顯得格外刺耳。
男人大步走到幾乎昏死的少年麵前,揪著他的衣領把人提了起來,眼睛裏泛出的血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宛如一隻瀕死的困獸:“為什麼!為什麼那兩個賤人一點收斂的跡象都沒有,那我當時費盡心思把你弄過來有什麼用!”
少年被狠狠地摔回地上,吐了口血卻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地哼笑道:“早就和你說了,這是你做過的最傻的決定。”
他的聲音極輕,說是氣若遊絲似乎都不為過。然而就是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惹得男人更為惱火,不過到底還是咬牙切齒地冷笑起來:“我跟那兩個賤人說,要想你活命就乖乖交出跟我有關的證據並且退出家族把權力交出來,但他們不僅直接將那些東西捅出去,還繼續大肆攬權根本沒有把你的死活放在眼裏……而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有什麼可意外的。都已經到最後關頭了,把你徹底整垮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我當然……也就可以讓位了。”少年這麼說著,緩緩將眼睛閉上了。
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也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有些所謂的秘密對此刻的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而且還可以膈應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他也就不介意把這些全告訴他了:“我又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們所有對我的好都是做給你們看的,就是為了讓你們覺得我才是他們培養的繼承人。虧你自以為掌控了全局,卻不知道自己隻是打中了個假靶子。”
“你——你說什麼?!”男人驚愕地瞪大了雙眸。
“渡口村……竹石對麵……”
“我不信!我不信!”
男人嘶吼著,瘋狂地在地下室中打砸,與其說他不願意相信少年並非堂哥親子,不如說不願意相信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完全未被放在對方眼裏。
而等他終於平靜下來,再想問清楚的時候,少年卻已經再也不會跟他多說哪怕一個字了。
……
慕澤辰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知道自己和別人是不同的了。隻要他接觸過的,不論是物品、知識還是技能,腦海中就會自動演繹它的成分、構造、理解方式或是使用技巧,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一遍遍地反複練習或使用直到熟練得比任何一個該領域的宗師還要厲害,而哪怕他在腦海中演繹了千百年,現實也隻過去了一瞬。
自記事起,他最先接觸的就是他的“父母”。那時候他才剛發現自己的能力,小孩子玩心也比較重,所以樂意在腦海裏一遍遍地仿若玩耍地將自己假裝成另一個人。
隨後,他學會了演戲與偽裝。
再之後看父母精心的嗬護就格外諷刺,然而那時候他還不懂其中的意義。
慕澤辰沒有去過學校,也幾乎沒有在外界露過麵。父母請了私人教師來家裏專門輔導他的學習,但是這些老師都是和父母關係極為親密的“戰友”,他們也從來沒有將關鍵與核心教給他,永遠都隻是浮於表層,甚至有時還會故意教他錯誤的東西,對外卻稱讚他是個一點就通的天才。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在那老師剛開始講的時候,慕澤辰隻需要在腦海中演繹數遍,就足以給對方當老師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能力可以讓父母開心,至少可以真的愛他一次,隻可惜在陰差陽錯之下,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慕澤辰到底還是沒有跟第二個人說過他這個匪夷所思的能力。
他會到渡口村去是一次偶然。
他接觸電腦以後自然而然地學會了黑客技術,追尋刺激避開所有人耳目獨自一人偷偷在房間裏大顯身手的時候,得知國家幾十年前曾經私下裏進行過生化研究。不同於研究生命體的化學組成,而是那種通過各種刺激與輻射想要創造出新的基因或生命的實驗。
雖然領導換屆後明令禁止了這個項目,但它畢竟曾經存在過。
渡口村的地下就是一座廢棄的實驗室。
渡口村臨海,常有漁船在附近停靠,故而得名。
曾經五代同堂其樂融融的渡口村近年來的出生率卻極低,而且新生兒也極易感染病菌。老人們在這裏活了一輩子,土地和大海就是他們的一切,落葉歸根的心態讓他們不願搬離,但這個村子,終究還是開始衰亡了。
冥冥之中,慕澤辰總覺得那裏有東西在呼喚他,於是他去了。
然後,他就見到了那個,讓他徹底死心的人。
慕澤辰在學素描和醫術的時候,就不再將“看臉”局限在看表皮的層麵上了。透過眉眼和骨骼,那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分明與他那對所謂的父母有七成相似。而那個少年的“叔叔”,便是當初為了救慕父而留下暗傷最終“卸甲歸田”的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