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彼此心照不宣的薄薄窗戶紙就這樣被捅破, 見雀輕輕歎出一口氣來。
“你喝醉了。”
盡管有人喜歡用“你喝醉了”這樣的話來糊弄人,但是見雀並沒有這種意思,隻是在陳述事實。剛進門她就看見了他麵上的酡紅, 還有眼眸中粼粼的水光裏醞釀著的醉意。茶幾上歪七豎八倒著幾個易拉罐, 醒酒器裏葡萄酒呈現出寶石紅的顏色,遠遠就能聞到醇厚的香氣。
至於燕於西說他們是同類,她並不否認。
特殊的家庭環境培養出的敏銳的直覺和觀察力, 讓她在看到燕於西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這個惡役大小姐的嗓音過於低沉暗啞,手掌也太寬大,何況這人除了在胸前裹了一層布就再無多餘偽裝, 要是真看不出來都算是她眼瘸。
但同時,見雀也意識到自己其實同樣瞞不過燕於西。他們都不算是偽裝的好手, 能騙過大部分人全靠先天優勢。可是一撞到對方, 兩人麵對麵就像是在照鏡子。
“沒有哦, 我現在很清醒。”這樣說著,燕於西在她的肩上蹭了蹭, 濕漉漉的頭發讓人覺得癢癢的。
見雀抽出一隻手來,幫他將長發捋到腦後:“喝醉的人都這樣說。把頭發吹幹再睡吧, 不然第二天起來會頭疼。”
“小見雀, 你是我媽媽嗎?”
“……你果然是喝醉了。”
浴室裏, 見雀把燕於西安置在馬桶蓋上, 從他說的櫃子裏找到了負離子電吹風。她從沒留過這麼長的頭發, 一開始握著那把黑發還有點不得其法,猶豫了一下才幾乎有些笨拙地將頭發分成了三份打算依次吹幹。
看了眼四周, 她問:“浴室裏有夾子嗎?”
燕於西奇怪:“哪個男人浴室裏會有夾子?”
“……算了”她從自己手腕上取下小皮筋,想著把他的頭發紮一半再吹也可以。然後掀起頭發的時候發現這人浴袍的衣襟已經全打濕了,於是見雀放下吹風機又找了條毛巾給他墊在肩膀上。等過兩秒看毛巾吸水性不錯, 她幹脆拿它先搓了搓燕於西的發尾。
“小見雀真是討厭死了。”雖然被溫柔的對待了,但燕於西還是非常不爽,“表麵上總是一副體貼的樣子,可真正到選擇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就把我拋在腦後了呢。”
“沒辦法,這次我先答應別人了。”她把吹風機拿的更遠了些,避免熱風燙到他的皮膚,“如果你當時直接告訴我想要我做出什麼選擇,我可能就站在你這邊了。”
燕於西幾乎無理取鬧道:“那現在我說了,就不能為了我反悔嗎?”雖然提出那個賭的時候就清楚她會怎麼選,可知道見雀去了桐生院之後,還是很生氣。明明他已經說過了不處理鑒賞部自己會很苦惱,但她還是選擇要幫一個沒見過幾麵的人。
很過分不是麼?盡管有別樣的心思在,但在她初來乍到時給予關照的是他,給她介紹朋友讓她能提前站穩腳跟的是他,背地裏替她擋去學院其他人惡意的也是他。
自己對她的好總是比那點微不足道的利用多的,可他的付出卻連一點偏心也得不到。
燕於西一點也不喜歡把話說的太明白。如果非要自己說出想要被選擇才能掙得一點贏麵,就太卑微可笑了。可是無論如何又不甘心,總是想再給出試探,隻要那個人迷途知返,曉得回頭是岸也不是不可以原諒。
“這次不能了,因為已經答應別人了。”
看著她一點都不為自己心軟的樣子,燕於西皺起眉頭:“為什麼非要這麼死板?你是百裏守約嗎?”
見雀:“……”
加大風速,她拿著電吹風胡亂掃過這人的發頂,讓發絲亂七八糟地糊了他一臉。
差點吃了一嘴頭發,腦子裏還有點暈乎的燕於西仰起頭不解地看她。平日裏肆意張揚的氣息此刻都不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表達疑問時,會有一顆顆星子跑出來,有一種少年特有的無辜感。她年少時喜歡的第一個人,也有著這樣的眼神。
所以見雀小小地歎出一口氣,還是調小了檔位:“因為被人放過鴿子,等得很辛苦,所以後來就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做那樣的人,答應別人的事還是盡量做到吧。”
“這樣麼……”
吹過了發根,她又捧起了燕於西的發尾。似乎被熱風吹得很舒服,大美人眯起了眼睛,神態有點像是抓到小田鼠後,把頭從雪地裏□□抖了抖雪的漂亮小狐狸。
“剛剛說你像我媽媽是假話。”
見雀頓了一下:“嗯,我知道。”
“我小時候家裏買不起吹風機,她從來沒給我吹過頭發,也沒精力管我是不是濕著頭發就去睡了。”燕於西的雙眼迷離,“你應該知道了吧?我的親生母親是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