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翻天了, 各級各層都在嚴審調查。
但這都和沈睿沒關係,他坐在醫院手術室外,垂著頭沒人知道他此時什麼表情, 更沒人敢在這種時候上去和他搭話。
周元被送進去手術室搶救已經過去接近十個小時了, 沈國棟找來濱海在這個領域最出名的專家給他做手術, 希望提高搶救過來的概率。
每一回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沈睿很害怕聽到他們開口說搶救無效。
但幸好,出來的醫生都和他說,患者求生意誌很強,我們也在盡力。不過,雖然子彈萬幸地從心髒邊緣擦過去了, 但因患者之前身體就處於一種筋疲力盡的破碎狀態, 所以希望沈睿隨時都要做好心理準備。
做好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以後的日子裏, 再也沒他的身影?以後的每一天都在瘋狂的想念他中,生不如死的度過?
沈睿不敢去想, 也不能去想。
十二歲那年,他在給周元的回信裏說:等我好了我就去找你,哥保護你。但那年他好了後去學校找送信的大叔, 卻查無此人。後來去醫院複診,才從護士口中得知,隔壁房那個不喜歡說話,整天自己待在病床裏的小可憐木乃伊, 就是他的周元,可知道的時候太遲了,這一遲, 就遲了十六年再相遇。
許笑歌陪著他一同守在手術室外, 他時不時打量著沈睿。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老大哭, 但每一次都能讓他有新的感觸。
送上救護車時看他握著周隊的手哭得呼天搶地的模樣,和從前那刑偵支隊的隊長形象,簡直天差地別。那雙充血的眼睛,和那塊位於太陽穴邊,因沒了紗布包裹而暴露在空氣中的可怖傷口,整個人看起來血淋淋如同羅刹生人勿進卻又讓人難受不已。
他們那種感情炙烈卻易碎,他也不敢想象,萬一周隊搶救不過來,老大該怎麼辦,該怎麼麵對以後的日子……
沈國棟和尹珍珠被帶到濱海中心醫院檢查和治療,期間他們都來手術室外陪同沈睿等過。沈國棟看著沈睿那幅鬼樣子雖然生氣,但在這種時候他到底沒說什麼,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找心梗。隻是在離開前說道:“你這幅鬼樣子,他醒過來看到怕也是認不出你,去處理下傷口,別等他醒過來了,你倒下了沒人照顧他。”
沈睿頭一次覺得沈國棟的話有道理,但他不敢離開,怕回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尹珍珠站在角落盯著手術室的門,因為心虛到底是不敢久留,也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在這裏等,於是她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等許笑歌想起她時,扭頭過去看,卻發現角落早就空了。
所幸,在進入手術室的第十三個小時,周元被推了出來。醫生告訴他們,手術很成功,不過因為病人身體太過虛弱,且這次中彈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狀態,具體什麼時醒過來他也說不定,表示得看他的恢複情況,和他想要醒過來的意誌。
從那一天開始,沈睿請了大假,給周元安排了一個豪華的單人病房,每天窩在病房裏的沙發哪兒都不去,就盯著床上睡著的那人。
他每天像個話癆一樣,嘮嘮叨叨著很多事。還偷偷地告訴他,他會當警察的很大一個原因是當年他說過會保護他。那時他還小,被沈國棟的毒三觀洗腦過,認為想要保護個人,一定要有錢有權,所以後來他考慮過很多專業,包括當跆拳道教練,去打拳,當保鏢,甚至還想過上武當山去學武下山後就能行俠仗義……後來他發現前麵的都有點不太現實,這才考慮當個警察。
因為他家有錢,雖然是沈國棟的,可即使沈國棟再想要生個二胎,終究是身體條件不允許他有這個兒孫滿堂的福氣,遺產總歸有他一部分。而當個警察就小有點權,這就非常符合有錢有權的設想了。
能打,有錢,有權,還長得帥,他就不信,周元看不上自己。如果眼光太高了看不上他這貨色,他也都想過了萬全的計劃了,死纏爛打追著不放,而這信條也在他和周元相遇之後,貫徹至今,也會細水綿長繼承下去。
濱海的事還有很多需要交接和處理,許笑歌還需要待在濱海市局對接案情一段時間。所以他和李兵兵每天一下班就往醫院裏跑,可沈睿覺得他們太吵,往病房一站,房間的空氣都被吸走了一大半,擔心周元呼吸不順暢為理由,把他們的探望時間從每天的半個小時後縮減到每天五分鍾,惹來群眾的不滿。
李兵兵覺得他無恥臭不要臉,他說:“醫院有氧氣機,呼吸不順暢可以上氧氣機的啊,你為什麼剝奪我們見周隊的權利,你無恥。”
“對對對,我無恥我不要臉。但誰讓我是他的人,他是我的人呢。我說不讓你們見就不讓你們見,再吵吵,以後每天就縮到一分鍾。”沈睿揚起嘴角,一臉賤嗖嗖,“怎麼樣?還要和我討價還價嗎?”
李兵兵嘴角抽搐,周隊出了這茬子事,局裏上下都擔心沈睿會心理變態扭曲。不過看他這副模樣,心理狀態應該還算在“安全”的範圍內。
畢竟從目前情況看,隻是發展到厚臉無恥的階段。
閆梟也每天會過來,但因為濱海的事太大了,他隻能忙裏偷閑過來看幾眼。周元在濱海出事,他們都瞞著老太爺,畢竟老太爺年紀大了,怕他操心過度會影響身體健康。
倒是薑堰聽到這消息,就從青州趕過來。沈睿對於像隻男孔雀的薑堰都是持著讓周元遠離他的態度,擔心被他勾搭走了的。
不過看在他長途跋涉過來,沈睿還是給他進病房探視了。
薑堰:“我家阿元……”
“呸,阿元是我家的,不是你家,薑先生不要亂說話,壞了我阿元的名聲。”沈睿挑挑眉打斷了薑堰的話,態度誠懇且認真的幫他糾正他的說詞。
薑堰臉部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抿著嘴唇和沈睿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認輸地收回了眼神,問他:“醫生怎麼說?到底什麼時候醒過來?要不要我把京市這個領域的專家請過來看看?”
請京市的專家過來看周元,沈睿也做過了,但無一例外,專家都說需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想要什麼時候醒過來得靠他自己了。
那意思就是說,現在周元沒醒過來,隻是他不想醒過來而已。
當時他聽到這話,心裏其實很難受,揪起來縮成一團在抽搐。也許是太累了,所以不想醒過來了。沒關係,累了就睡個夠,隻要最後能醒過來就行。
“謝謝了,我已經請了。”沈睿說道,抬手看了眼手表,就開始逐客了,“薑先生,你的探視時間結束了,現在是病人休息的時間,如果你還要探視,下次再來吧。”
薑堰擰起眉頭,他長途跋涉驅車五六個小時候衝過來濱海,剛來探視不到十分鍾就要被趕走,一時間有些氣急,“我……我這才來不到一會兒……”
“超過十分鍾了,我同事他們過來也至多能探視五分鍾,你已經是優待了。”沈睿伸手推薑堰出病房,順手把病房的門給關上。
薑堰吃了個閉門羹,站在病房外氣急敗壞,拿出手機撥給閆梟,把這事說給他聽,閆梟聽到後,笑了起來說道:“知足吧,那家夥現在能讓你們見阿元已經算是好了,你再鬧,我懷疑下回你想要見,都隻能看照片了。”
薑堰:“……這神經病啊?他有什麼權利限製我們看阿元!”
閆梟輕輕地說:“大約阿元也會同意,畢竟阿元愛他入骨子裏了。”
“……”薑堰翻了個白眼,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口狗糧,心裏有一種自家的白菜被豬拱走了的難受感,“行了行了,我走行吧。我這千裏迢迢來濱海,你也剛好在這邊,要不要約個飯?”
閆梟看著手頭上一大堆要審查處理的案卷,“不約,在忙呢。”
薑堰:“……好吧,我自己吃總行吧。”
薑堰離開後,在病房裏沈睿照常給周元擦拭身體,用溫熱的毛巾小心仔細地給他擦拭身體,他一邊擦一邊輕聲說:“都睡了快半個月了,你還沒睡夠啊?”
昏睡多日,身體的血液循環不像正常人那樣好,膚色過分的蒼白。尤其是身上、腿上、手上,幾乎遍布全身還沒散盡的紫青色的淤青,映在沈睿的眼裏,就像一根根刺,在時刻提醒著他的無能,連重要的人都護不好。
擦完身後,沈睿就開始準備給他按摩肌肉,躺在床上太久了,肌肉得不到使用容易出現肌無力症狀。為避免出現問題,閆梟提議過給周元請個護理師幫忙照料,被沈睿拒絕了。他認為自己有手有腳,自己能照顧自己的媳婦,不需要其他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