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之上,一抹斜陽掠過,斑駁樹影落在高牆之上。秦少衡著實佩服這巫師,笑道:“本侯爺伴在君側多年,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巫師當屬世間奇才。”
巫師回頭看著還來不及修理胡子便匆匆進宮的定安侯,露出一絲蔑笑,手撫肩上的雪鷹,道:“侯爺當下有多瞧不起下官,下官便有多得意!你可知這世間眾生都有的是什麼?”
秦少衡被他這故作深沉的模樣逗笑,正欲開口駁斥,卻被他一句話堵住。
“虛妄的執念!”
“求而不得的於你便是虛妄!侯爺可曾有過?”
秦少衡雖不屑於這巫師的故作高深,但這一問卻難倒他了。
求而不得的執念?
巫師眼見著這孤傲的侯爺不說話了,便大笑著揚長而去。那雪鷹歇在他肩上竟還不忘衝他回頭鳴叫,似它那主人般得意。
秦少衡重回侯府時,天已黑透。老總管侯在大堂上,見他進來,便道:“侯爺,夫人前些日子去了東邊院子。”
秦少衡一聽他提起東邊院子,不禁想起懷裏的那兩張紙。口中冷聲追問道:“沒出什麼事吧?”
“這個侯爺放心,東邊院子裏那位不是一般人,三兩下便打發了夫人。隻是、、”
“如何?”秦少衡見他猶猶豫豫,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些日子安國公家的孫媳婦來的有些勤,夫人素來極好交結京中夫人小姐們,奴才怕東邊院子裏的那位在這兒不太平。”
秦少衡聽了老管家的話,臉上暗了下來,一言不發。
老管家是自小看著他長大的,如何不知這東邊院子裏住的是誰?若不是眼下形勢緊迫,他倒是巴不得秋婉清常住在侯府裏。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秦少衡一想到她,隻覺渾身疲乏,無力的擺手示意老管家下去,自己則靠在椅上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隻覺涼風穿堂而過,耳邊似有腳步聲起。他依舊閉目不動,隻當他那夫人見了他睡著便會離去。
果然那腳步聲自遠而近,停在了堂上。又緩緩走近,與他近在咫尺之間,似在細細打量。秦少衡生恐她發現自己假寐,硬是憋足了勁管住了自己那張臉,讓它紋絲不動。
果然那人看了半日,隱隱落了一聲歎息,便取了件大氅替他蓋上。秦少衡直待那腳步聲漸遠,已聽不到了,方才敢睜開眼來。身上果然蓋著一件白色繡花大氅,卻不是他那夫人的。
那花不是旁的,而是一朵紫色木蘭。
同他輕羽軍的炎火令盛開時一樣的花。
木蘭花是秦少衡的最愛,當年他特意命了繡娘繡在給她準備的衣裳上。那是等著她進府後穿的衣裳。
秦少衡一想到這,便再也裝不下去了,抱著那大氅追入了夜幕之下。
庭院裏燈影稀疏,清風拂麵帶著三分涼意。秋婉清沒了那厚重的大氅不禁被夜風吹得一個哆嗦,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這亭台樓閣雅致幽靜,少時她倒是經常來,但如今看去卻沒了昔日的愜意。算來她來這侯府已有兩月,早就該走了,但念著與他那少時的交情,到底還是道一聲告辭了才好。
誰曾想這家夥進了一趟宮竟累成這樣,靠在椅子上也能睡得那麼死。秋婉清心下歎息,嘴裏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權當道別了吧。”
“嘀咕什麼呢?”一個聲音突然從斑駁的樹影裏冒出來,秋婉清一心想著道別,根本未曾注意周邊動靜。
秋婉清被這突然的聲音嚇得一驚,但很快她便定下心來,探著身子往那昏暗的細道上看去。半怒半怨道:“你這家夥!是想嚇死我啊!”
“嗬嗬,我看你埋頭走的太急,追不上才抄了條近道。”秦少衡從樹影裏鑽出來,一麵拍著頭上的樹葉,一麵問道:“你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秋婉清被他這麼迎麵一問,堆在心裏的話又有些遲疑了,隻閃爍其詞道:“沒想什麼啊,你有事?”
燈影搖曳下秦少衡一臉春光的看著她,笑而不語。那滿麵春色掛在秋婉清麵前,不由得雞皮起了一陣。心中不禁吼道:“你這死家夥!心裏謀算什麼呢,這般淫笑!”
心下想著,便二話不說大步上去,對著他腦門就是一記響指。“啊!”
秦少衡猝不及防,隻覺一時腦門嗡嗡作響,捂著額頭俯下身去。口中嚷道:“秋婉清,你、、、你有病!”
“我有病?你才有病!”秋婉清聽他反倒嗬斥自己,不由分說又是一頓暴擊。
頓時,一陣慘叫貫穿整座庭院。秦少衡一個大老爺們被打得連連求饒。秋婉清聽了他一陣哀嚎,才覺手累,意猶未盡的收了手。
秦少衡見她住了手,慌的抱頭起身,往後退了好幾步,才敢開口,卻是極不暢快。
“你衣服還你!”
秋婉清這才看清他手上搭著的那件白色大氅,心下不禁慚愧。心中暗暗叫悔,原不該下此重手。如今這把年紀了,怎的還似少時那般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