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驚惶失措的眼神
從醫院照顧病重的父親回來，我徑直往伯父家裏走。對父親病況的致命與否，我是一無所知的，我隻是從醫生那裏知道了也許並不嚴重，隻需一個手術就解決了。或者是因為凡事我都抱著一線希望，所以總覺得父親的病很快就會好的。所以我回家的心情沒那麼沉重。
伯父在家看電視，他抬起頭來正要問詢情況。遇到他不經意的眼神，這時我卻驚惶失措地避開了。伯父一定也發現了我的異樣，終於什麼也沒問。氣氛開始變得尷尬不自然起來。誰也找不出一句看起來比較妥當的話說。我這是怎麼了，才幾天不見，我這究竟是怎麼了？這時伯母走了出來，她此時像個救世主一樣，活躍了剛才緊張而不安的氣氛。於是我跟她講了父親目前的大概狀況，一個人年紀大了，各方麵的生理功能老化了，或者太累了太辛苦了，偶爾生生病也是正常的，所以她也沒再問別的，隻是說手術前先調養好身體，手術後比較容易痊愈。一會兒我便走開了。
公司的事情已經有好幾天沒打理了，我在醫院照顧父親的這幾天裏一直掛念著這件事，所以得到空閑我就匆匆地往公司裏趕。到公司裏聽取了他們對這段時期工作的彙報，心突然又沉重起來，這段時間，因為我的缺席，公司丟掉了幾個單子。真是禍不單行啊！在經濟這麼低糜的狀況下，哪怕丟掉一個單子都會日夜折磨我的心神，況且父親還在醫院裏等待更多的錢接受更好的治療。可如果置父親於醫院一個人而不顧，世人又將會把我置於怎樣不堪的位置？母親早逝，弟弟在外讀書，老公有他自己的事業脫不開身，我能怎麼辦呢？我無奈而痛苦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我失魂落魄地折回來，不自覺地便往伯父家裏走。伯父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與他對視的那一刹那，我的眼神再一次驚惶失措地避開了。伯父也再次覺察出了我的異樣。我為自己的驚惶失措為自己的唐突而羞愧。伯父低著頭繼續看他的電視，我知道這時候的他心情一定很複雜，就像我此時的心情。平常整天在他麵前像隻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的那個我不見了，我像喉嚨被堵塞似的突然找不出一句話來。我的心仍然撲撲地跳個不停，我想迅速地離開這個地方，我一直呆著的這個熟悉的地方，可我始終沒有邁開腳步。如果我這樣莫名其妙地一聲不吭地走了，伯父會怎麼想。我不能讓他覺察出我的失態，事實上他已經覺察出來了，或者我隻是想打消他的這種想法，證明剛才如此唐突的行為隻是自己一時的愚蠢表露，希望他別介意。所以我試圖掩飾自己的失神，我試圖想找個笑話來緩和氣氛，可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緊張與不安仍像一個不解人情的小孩一樣，撞擊並緊緊地擁抱著我。我不敢再抬頭看他一眼，怕我驚惶失措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出賣我一個女性所有的矜持與尊嚴。可我能感覺到伯父其實也一樣，他假裝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假裝像沒什麼事發生似的，但也找不出一句適當的話來跟我說。我也開始假裝看電視，但連續劇裏的台詞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們長時間就這樣沉默著，唾液滿滿地堵在我的咽喉口，擠兌著我，壓迫得我大氣都喘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