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孑然一身(1 / 2)

民國二十三年,戰爭陰影籠罩下的淪陷區——沐城。

“啊……”

這一瞬,唐馨兒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麵:爹娘的笑臉,閨閣中的鋼琴,星夜下肆無忌憚的大火,慌不擇路時遇見的男人……還有,她過去十九年亂七八糟的人生!

上川少霆縱然奮力撲救,卻隻抓住唐馨兒發絲上的蝴蝶結,那一抹白色身影墜下時,他的心也緊跟著急速下沉。

然而,世事難料!

樓下的歪脖子梧桐樹竟意外出手,接住了人。

“啊哈!我沒事……”

唐馨兒腦袋朝下,倒掛在細臂大小的樹枝上,正忙於慶幸,梧桐樹‘哢’一聲,鬆了手,她立馬砸向了地上一堆幹枯的梧桐葉。

“嗡~”是唐馨兒不省人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期間還夾雜著一個男人震耳欲聾的吼聲:“唐馨兒”

上川少霆駭然失色,上半身垂懸窗外,手中的藍色蝴蝶結幾乎被他攥成了一縷絨布。

快速圍過來的憲兵剛舉起刺刀,暴跳如雷的聲音自五樓轟然傳下:“混蛋!不準動她,滾開!”

憲兵及時收住手上的動作,愣在原地,麵麵相覷。

【時針逆向而行,回到十九小時前……】

月明星稀之夜

熊熊大火無情吞噬著一間百年藥房,橙色濃煙滾滾向上升騰,房梁‘咣、咣’倒塌而下,直到響徹雲天的哭嚎聲漸漸弱了,一切歸於灰燼!

巷口,商會會長陳伯康與一年輕男子,見證了眼前慘絕人寰的一幕。

年輕人顫抖著聲音:“會長,咱們這樣是不是太心狠手辣了?”

陳伯康狠狠瞪他一眼:“心狠手辣?這人是你殺的?火是我放的?咱們不過是隔山觀虎鬥而已。這日本人泯滅人性,殺人放火,連警察都不敢管的事兒,你少給我瞎摻和,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年輕人歎息:“哎……唐家老爺和夫人是多好的人啊!總給看不起病的鄉親施醫贈藥。這日本人咋非要趕盡殺絕噯?”

陳伯康抬手,胡亂抹著冷汗淋漓的額頭,厲聲說:“你這蠢貨!唐敬生為前線製藥,這日本人能放過他嗎?”沒等年輕人開口,他又道:“趕緊走!離開這是非之地,就當咱們什麼也沒瞧見。”

話音剛落,陳伯康率先離去。年輕人又望了望灰燼中的殘垣斷壁,再重重歎口氣,匆忙跟上他的腳步。

天邊的月被泛起的烏雲遮蓋,黑暗漸漸吞沒了萬物。

一抹白影跌跌撞撞地沿著青石巷子奔跑前行,她臉上無聲的淚水早已決堤。

“馨兒,答應娘,要活下去……快跑,快……”

“丫頭,拿著玉佩去找你莫叔叔。丫頭,活下去……快跑,千萬別回頭……”

跑,拚命跑。唐馨兒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娘說,要活下去,因為隻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爹說,他不後悔,唐家世代行醫,以救濟蒼生為己任,依正道而行,無愧於心。

天就快亮了,雨霧彌漫在天地之間。穿過一條條陰冷的泥濘小巷,無數次跌倒又爬起後,唐馨兒氣喘籲籲地停在一幢灰白相砌的洋樓對街。

對麵是‘馨園’,昨日,它是屬於唐馨兒的家。此時,一群身著黑色中山裝的陌生人守在了正門入口,且個個神情戒備,嚴陣以待。

唐馨兒記得父親再三囑咐過,不能從正門進去,要想拿到東西,必須伺機而動。但依她的腦袋,很難明白‘伺機而動’幾個字的真正含義。

“可惡!無恥的殺人凶手,不要臉的日本爛人!這裏明明是我家,是我家,是我家……”

唐馨兒捏著拳頭小聲咆哮,心裏憤怒又不甘,牙都快咬碎了,卻隻敢狠狠瞪著對麵的黑衣人,完全無計可施。

為撒氣,她給了自己藏身的梧桐樹一腳。梧桐樹好似不滿,抖落串串雨滴,劈頭蓋臉淋了她個徹徹底底。

唐馨兒氣得齜牙咧嘴,正想再踹幾腳。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放過了這顆落井下石的樹,又瞪了對麵的人一眼後,低下頭,飛舞著短腿兒,拐進了大宅左側的偏巷。

圍牆外,另一顆梧桐樹下,唐馨兒奮力一躍,兩手抓住一根表麵光滑的樹枝,提起腳,蹬著灰褐色樹幹,使勁兒往上爬。

這顆樸實敦厚的老梧桐樹有別於先前小肚雞腸那顆,它從唐馨兒十歲那年開始,就一直帶她飛越馨園內外,至今九年,從未失手。

跳下圍牆,唐馨兒鬆了口氣,因後院無人看守。她半蹲著身,躡手躡腳地從花園一路摸到主樓後門,順利進到二樓書房。

本想拿了東西就走人,可推門而入時,書架上的棕木相框撞進了她眼裏,那是唯一一張全家人的合影,攝於她十八歲生辰,還是在對父親死纏爛打的情況下,作為生辰禮物留下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