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披著的大衣穿上,雙手搓搓抄進衣兜,右手在衣兜裏觸到紙樣的東西,掏出來瞧瞧,見是一張撕下的筆記本紙,上麵是建生那筆潦草飛舞的字跡:生在昏暗的海底周遊,卻向往天的蔚藍,庸庸碌碌無為,恩仇相銜,愁字寫滿人間。
雨兒看過後,剛剛放鬆的心倏地又揪緊了。這象一首詩,又象建生隨海濤從海底深處訴出的幽幽獨白,令雨兒毛骨聳然。
恰在這時,雨兒身後傳來一聲神秘的輕喚:喂,雨兒!雨兒!
雨兒頭皮發炸,心揪作一團,好一會兒才掙紮著轉回身來,卻見爹不知啥時來了。
劉大麻子見閨女目光呆滯麵色蒼白,嚇了一跳,忙問:病了還是咋了?
雨兒悄悄攥起紙條塞回兜裏,搖搖頭說:沒啥,有點冷。
劉大麻子不再追問,也不解地打量其周圍的神奇變化,自言自語道:奇大怪了!
劉大麻子對這件奇事很有興趣,奇也好怪也罷,隻要建生能對付了牽扯到自己切身利益的老虎嘴,再奇再怪也無所謂。
雨兒一旁問:爹,世上到底有沒有鬼?
劉大麻子吃了一驚,閨女為啥憑空冒出這麼句話?他再端詳才發現,閨女神情古怪有點神不守舍,就輕斥道:你念書多了是不中了邪魔?這清平世界哪來的鬼呀怪的,別盡胡思亂想了!
他剛才經過小石屋時見那建生呼呼睡大覺,卻把雨兒支派到圍子上替他幹活,心裏還窩著氣哩。他隱隱約約覺得老虎嘴哪兒好像有點不對頭,經雨兒一說,這才想起,起先隻覺得這裏變得突然,沒想到這變化隻經過了一個夜晚,不覺地心裏跟著發毛。
這個建生看起來平平常常,難道他有天大的本事?從另一方麵講,劉大麻子對老虎嘴也增強了信心。他畢竟是個當爹的,不能把心思抖落出來,給孩子增加思想負擔,就說:你平時頂撞爹比誰膽都大,啥時變得怕神怕鬼了?
雨兒性子強而好勝,哼道:誰怕?有鬼我也不怕!劉大麻子又轉了看看,見沒啥事,點根煙叼著走了。
日近晌午,一台水泵忽然走了調,悶聲悶氣,出水口也不見淌水了。
雨兒驚慌失措,連忙關了機器跑到石屋喊建生。
建生簡單問了幾句,笑說沒啥大不了的事,擦擦臉,才從屋角取了一隻兩齒鉤,招呼雨兒一起上了圍子,從吸水管頭處的水裏撈出一堆水草,再啟動機器果然運轉正常。
建生咽咽唾沫說:真可惜了那盤大蝦,蝦毛還沒碰著就讓你喊醒了。
看建生煞有介事的樣子,雨兒笑道:你是癡漢蒙著被娶媳婦,盡想好事!你是餓了,你看機我做飯。
建生愁雲滿麵地問:還喝麵子飯嗎?
雨兒告訴他:不一定!
糊餅子看似簡單,其實還真有些門道,苞米麵調稀了粘不住鍋,調幹了捏不成個兒,堿麵發粉施少了不暄發,放多了有苦味,鍋底火要硬要旺,否則餅子抓不住鍋幫就會溜下鍋底,就變成麵子飯了。
雨兒是在早起時問過娘,現在如法炮製果然成功。她揭開鍋蓋聞到香味,心裏很是高興,站在坡上喊建生。
建生從池裏叉了兩條黑魚燉了,又給這頓午飯增色不少。
吃著飯,雨兒問建生下一步打算。
建生說道:跌大潮的時候已經放掉了多半池水,餘下的水照這速度日夜抽下去,至多四天就可以幹池子了,再挖淤清池就行了。
建生把魚肉讓給雨兒,自己就魚湯嚼餅子,又說:按常規這些活該在起池收蝦的秋冬季節裏幹,經過冬春的太陽照曬,使得蝦池光合鈣化,殺滅藻類和有害菌,給蝦池洗日光浴,減少病災。我們著手晚了,隻好邊養邊調整了。
雨兒不懂,就問道:啥調整?
建生衝雨兒狡黠地笑笑說:你爹養過蝦該知道。
雨兒把手中半截餅子摔進飯筐裏,賭氣地鼓起腮幫。
建生陪著笑,把餅子重新塞回到她手中,說道:其實很簡單,適時地投放消毒劑、消炎藥粉就行了。不過這些加上蝦苗、飼料,合起來也是筆不小的開銷。五月份天氣變暖變長,陽光充足水溫回升,水中浮生物生長繁殖,是蝦苗的天然飼料。投放蝦苗的一個月後再投進扇貝苗,實行科學的網袋套養,投資省收益大,上秋以後,起蝦幹池收扇貝,這一循環就完成了。
雨兒來老虎嘴本意隻是為了散散心,並不在這養蝦上,可聽建生講的頭頭是道也很有興趣,不覺讚道:你師傅教你不少!
建生搖頭歎道:誰教?教什麼?在人家手下當小工打雜兒混飯吃,哪有人把你當成個人物?就是問也沒人肯告訴你。你想,一門技術就是一隻吃飯碗,端給別人自己吃什麼?學技術全靠自己用心偷師,再就是舍得力氣伺候人家,等人家高興時露出零星半點,日積月累才能攢起來,成為自己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