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如果說這輩子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寫好,那麼我這前半生所經曆的一切都隻為遇到你。
51
“可是我愛你,文錚,為什麼不能給彼此一個機會?”
“你指的愛也包括偷看我的手機,修改我的電話簿,自作主張把別人的號碼拉進黑名單嗎?”
林立秒怔住了,她張了張嘴,終究沒再為自己辯駁什麼:“我承認,我就是不甘心,她究竟哪裏好?為什麼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抵不過你跟她短短的相遇?你是我的,她才是中間的那個插曲,我們才應該在一起!”
陳文錚看著林立秒,不得不說他發現自己對她並不了解,那個柔和的立秒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尖刻讓人害怕?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陳文錚搖搖頭:“或許是我的縱容讓你變成今天這樣。以前就算我對不住你,以後,我能為你做的就是從你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說完,他轉過身去不再看林立秒。
人終究還是自私的,對於他愛的人,他盡其所能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甚至卑微地害怕自己連累了她,耽誤了她的幸福,忍痛也要將她推得遠遠的。而對於自己不愛的人,無論是多麼親近的朋友,卻終究無法做到對她心細如塵,她不是他生活的主旋律,甚至隻有她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才會想到她。
對於夏雪,他隻怕他愛得不夠多,而對於林立秒,他即便替她著想過,也不會為她想得太深遠。
他想,如今他能最後為她做的,也隻有離開了。
林立秒看著他孤單的背影,再也不敢上前。這是第一次,陳文錚對她說了很多嚴苛的話,也是第一次,她覺得他真的離她好遙遠。
第二天,夏雪起了個大早,王蕾見她要出門忙把她攔住:“這麼早是要去哪兒?”
夏雪一邊穿鞋一邊說:“去看看常義。”
“不是才去過的嗎?你感冒還沒好,山上得多冷啊?”
穿好鞋子,夏雪拍了拍自己身上厚厚的羽絨服,說:“沒事,我穿得多!”
這一次,夏雪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常義的墓碑,打掃完墓碑,她坐在對麵的石階上,看著墓碑中間那張照片有些出神。
常義長得不算白,皮膚是很健康的麥色。笑起來會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看上去很陽光。男人不顯年齡,這照片裏的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歲的模樣,年輕、有活力。可是他的人生隻能停留在了這裏。
“常義,以前的事情我都聽顧大哥說了,謝謝你在那三年裏的陪伴,因為有你在我真的很開心。不過你放心,聽說對我那麼好又會逗我開心的人不是文錚而是你,我一點都不失望。我隻是有些遺憾,為什麼那麼好的你遇到的卻是我……常義,我們都很想念你……”
夏雪覺得眼眶酸澀,她抬頭望了望天,陽光正好,好得刺眼。
過了許久,她說:“可是你們也瞞我瞞得好慘,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護著文錚……欠他的,我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夏雪深吸一口氣:“我想繼續和他在一起,無論如何不再離開他,你會祝福我們吧?”
夏雪看著照片裏的常義,他依舊笑得燦爛。有微風輕輕拂過,吹動夏雪的頭發。
她看著他,虔誠地希望他在天堂也能快樂。
從墓園回來,夏雪覺得自己的內心比任何一刻都要堅定。可是連續數日,她撥打陳文錚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夏雪心裏有些不安,王蕾勸慰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等他回到B市就去醫院堵他,不信他永遠不出現,或者直接去家門前等著。不過你可得注意身體啊,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兩天之後,夏雪真的又跑去醫院找陳文錚,卻聽說陳文錚已經向醫院遞交了辭呈。
夏雪呆呆地聽著這個消息,心裏那隱隱的不安漸漸擴大。
他跑去陳文錚的住處,敲門敲得驚天動地,就是不見有人來開門。
這裏已經是她最後的希望了,夏雪決定一定要等到他回來。
陳文錚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他走出電梯,走廊裏一片漆黑。他咳了一聲,聲控燈亮起,他這才發現一個人影坐在他家門前一動不動。
他走近一看原來是夏雪。
他推了推她:“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夏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是陳文錚,她立刻清醒了過來:“文錚,你總算回來了!你去哪兒了?”
陳文錚打開門:“去了趟S市。”
她跟了進來:“去那兒幹什麼?”
“我母親生日。”說到這裏陳文錚回過頭來,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又看看她,“這都幾點了,你怎麼在這兒?”
夏雪難為情地擠出一個笑容:“我這幾天都找不到你,去醫院找你他們說你辭職了,我很擔心,所以隻好來你家找你……後來一不小心睡著了。”
陳文錚一愣:“你怎麼這麼實心眼,我在S市待了幾天,萬一我今天也不回來呢?你就在外麵等一夜?”
見夏雪低著頭不說話,陳文錚歎了口氣:“我在電話裏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們既然已經分開了,就各過各的不好嗎?”
“不好!”夏雪再抬起頭來,眼眶已經紅了。
陳文錚愣了愣,扭過頭去不看她:“你先暖和一會兒,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吧。”
“一定要讓我走嗎?”
她說話時滿是小心翼翼,有那麼一刻,陳文錚真的不忍心,真的就想說,你留下來吧。
但他還是說:“你住在我這裏不方便。”
夏雪急了,腦子一熱,從身後抱住他。
陳文錚心裏一緊,待反應過來後,他試圖掙脫她,可她抱得那麼緊。
“我不會再離開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離開你!”
“我們已經分開了,這兩年你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我這兩年過得一點都不好,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了!你告訴我,為什麼?”
陳文錚歎了口氣,掰開了夏雪抱著他的手。他轉身看她,隻見她目光灼灼,眼眶裏噙著淚花,那眼神飽含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她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
但他還是試圖說服她,同時也在說服自己:“時過境遷了,現在的我們都沒有當初那份心境了。”
“我不要聽你這些借口!我隻想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是常義,還是你的病?”
聽到這話,陳文錚詫異地看著夏雪。
這是夏雪意料之中的神情,她繼續說:“常義不在了,我們大家都很難受,但是悲痛不能是生活的全部。你有想過他的立場嗎?他悄悄隱藏著自己的感情為了什麼?我相信我們現在這樣絕對不是他願意看到的樣子!”
“還有你的病……我不在乎這些,我隻知道,這與我對你的愛相比,不值得一提!”
靜靜地聽完她的這些話,良久,陳文錚頹喪地笑了:“小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他轉頭看向窗外,夜很深了,兩人就這樣在沒有燈的房間裏,相對無言。
回想起這三十年的經曆,陳文錚也有茫然的時候,他說:“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聽他這麼說,夏雪的心裏滿是苦澀:“能活多久不重要。這些年,我一直努力想活得精彩,但始終談不上快樂。直到遇見你……”
陳文錚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她,心裏有困惑,也有動搖。
他縱然將自己偽裝得再強大,也有一根軟肋,那就是她。
末了陳文錚深深地歎了口氣:“算了,你今晚不願意走,就不走好了。我累了,你自便吧。”
52
兩個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他睡沙發,她睡床。
月光如洗,從窗簾的縫隙裏照了進來。
夏雪悄悄地下了地,坐在沙發旁邊,就著月光看著陳文錚的睡顏出神。這還是兩年來,她第一次離他這麼近。
想起顧夢東對她說的那些話,她想象不到這兩年陳文錚是怎麼過來的,現在的她隻有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她當時怎麼就那麼任性,丟下他跑去美國了呢?
睡夢中的陳文錚依然皺著眉頭,她印象中他一貫如此。她記得她以前總嘲笑他睡得“苦大仇深”,他卻回擊說她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總是蜷成一小團,像個受氣包。其實他們自己心裏清楚,他們是一類人,都是缺乏溫暖和安全感的人。
夏雪輕輕俯下身,小心地親吻他的眉心。
唇下的皮膚燙燙的,讓她不由得想起他們日夜親昵的那段日子。
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臉。手腕卻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捉住了,夏雪嚇了一跳。
陳文錚依舊閉著眼:“老老實實地回去睡覺,明天一早我送你走。”
夏雪知道他生氣了,隻得乖乖躺回床上。
第二天一早,陳文錚要出門辦點事,他起來時發現夏雪還睡著。他走過去本想叫醒她,卻發現她臉色紅得不正常。他伸手在她額頭上試了試溫度,這麼一試不要緊,她的額頭燙得嚇人。看來上次的感冒還沒好利索就又複發了。
他推醒夏雪:“我們去醫院吧?”
夏雪的精神很不好,在床上賴著不肯起來:“我不去醫院。”
“你生病了!”
“吃點藥就好了。”
陳文錚看了看時間,已經要遲到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那跟我說說你的症狀。”
聽夏雪的描述,他找了藥喂她吃下,見她又睡下了,他才出了門。
下了樓,陳文錚又想到家裏什麼吃的都沒有。他隻好跑到附近的粥店給夏雪訂了餐,讓他們到時間就給她送過去。一切安排妥當,他才放心地離開。
陳文錚在外麵忙了一整天,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夏雪仍在睡覺,倒是垃圾桶裏的飯盒讓他稍稍欣慰一些。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在燒已經退了。
再一低頭,夏雪已經醒了,正朝他傻傻地笑著。
他問:“感覺怎麼樣了?”
“如果我說好多了,你會不會趕我走?”
陳文錚在心裏苦笑,臉上卻無波無瀾:“早走晚走有什麼區別?”
夏雪跳過了這個問題:“你今天幹什麼去了?”
“辦事。”
“什麼事?”
“工作上的事。”
“你不是辭職了嗎?”
“又不是隻有醫院上的事情才算工作。好了,你今天晚上早點休息,明天我送你走。”
“文錚。”
夏雪叫他的名字,表情認真。
陳文錚以為她要說什麼,卻聽她說:“我不會走的,除非你把我抬出去。”
這明明就是在耍賴,陳文錚哭笑不得。這倒是讓他想起了他們在酒吧相遇的那一次。她隻是把啤酒灑在他的身上,他並不在意,她卻不辭辛勞地陪他在醫院等到半夜,最後又毫無防備地告訴他她無家可回。
他當時有些疑心,怎麼會有這麼沒防備心的女孩子,她究竟是隻在夜裏出現的鬼魅,還是幹脆就是個訛人精呢?
然而三年之後的今天,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沾上了她就等於被她訛上了,一輩子都無法甩掉。
陳文錚無奈地歎了口氣:“隨你吧,反正我的立場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第二天,陳文錚又早早地出門辦事,但這天,夏雪是看著他出門的。
他臨走前,夏雪叫住他:“文錚,早點回來。”
有那麼一刻,他真希望他們的關係就停留在此,他在外麵忙碌,而她就在家等著他下班回來。
但他什麼也沒說,漠然地轉身離開。
陳文錚走後,夏雪把房間打掃了一遍。差不多十一點鍾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美國的號碼。
她接通電話,Robert狂躁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夏雪很了解自己老板的脾氣,決定留在中國時,她就已經猜到了Robert會有這樣的反應。她把手機支在耳邊,承受著來自大洋彼岸的雷霆之怒。
等Robert發泄完,夏雪把她的事情挑重點跟他說了一遍。老頭沉默了一會兒,在這樣震撼人心的愛情麵前,他終究還是妥協了。
他抱怨道:“該死的,也不早點說,讓我去哪找個像你一樣出色的家夥來替代你?”
夏雪隻能說抱歉。Robert卻要求她立刻回去,先和實驗室的另一位老師交接一下工作,畢竟項目的事情刻不容緩。
夏雪表示理解,願意買當天的機票趕回去。
掛上電話,夏雪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想到自己昨天才給陳文錚放下的狠話——沒人抬她出去,她是不會走的。想不到才過了一個晚上,她就要食言了。隻是下次再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這麼好的機會,賴在他這裏跟他打持久戰。
夏雪歎了口氣,撥了陳文錚的號碼。
“您撥的電話號碼已關機。”
連撥了幾次,都是這樣。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早去早回更好一些。她給陳文錚留了張字條,依依不舍地出了門。
這一天,是夏雪回國後,陳文錚的意誌最為動搖的一天。